那小姑娘不慌不忙地答：“他走路沒看清，不小心跌了進去，不過這水不深，不礙事的，祖母且寬心。”

老婦人念誦了句“仙尊庇佑，福澤無量”，又囑咐“讓他趕緊上來，換身幹淨衣服，莫要着涼了。”二人掠過謝懸。

謝懸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搔了搔下巴，跟了上去，風中傳來低聲私語，那聲量放得極低，但他聽力極好，将前方對話盡收耳中。

“祖母，就是那個人，就是那個表裡不一家夥，害得唐家姐姐好生傷心！”姑娘道。

“長得倒是儀表堂堂，隻是沒想到背後人品如此……”老婦人低聲歎息。

“古語有雲‘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識人之道豈止于皮囊之美，你要懂得汲取今日唐姑娘的教訓，萬事莫被表象所惑，更需探究内因，方能得識真章！”

“祖母教誨極是。”說着小姑娘回頭瞪了謝懸一眼，“但是我才不會看上這種花花蝴蝶呢！”

？？？？

謝懸聽得滿臉問号。

不是，說誰花花蝴蝶呢？甚麼唐家姐姐，誰啊？他根本不認識好不好？他們之間有很熟嗎，憑什麼在背後評論他的人品！

謝懸滿腹狐疑，卻不好上前去同兩個老弱婦孺一論長短，背後議人是非固然不對，但偷聽别人祖孫私語也不光彩，于是隻好悶在肚子裡，一氣走到兩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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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氲與南嶺兩派交好，西阊與吳鈞兩國之間人員貨物往來也十分頻繁，每日通關過所人員多如過江之鲫，兩個邊境城關都修得巍峨壯觀，遠遠望去連成一片，又稱為“兩城關”。

謝懸很快出了洛邑關，待見到九安關，景象又大不相同。

所謂出關容易、入關難，九安關前人頭攢動，行人車馬各成兩行，排隊等着入關。稍有松弛處，車隊、馬隊辚辚而過，長長的甬道上，人聲鼎沸，車馬喧嚣。

黃沙飛起，漫天揚塵，關口的衙差奮力吆喝着，行人急切過關，塵土撲到臉上都不甚在意，看上去都有些灰頭土面，唯獨顯得牆根下搭棚中一人逍遙得不合時宜。

謝懸一眼瞧中那要尋找之人，從容越過人群走到搭棚前，慢悠悠地道：“仙長，勞駕，我要記名過關。”

搭棚下是一名身着南嶺劍派服飾須發花白的修士，那修士躺在躺椅上，閉着眼很是一副閑适享受的模樣，聞言半眯着眼正要說話，結果瞥見謝懸手持的符牌，“哎喲”一聲跳起來。

“原來是友宗高徒仙趾親臨，真乃蓬荜生輝，小可王統，是南嶺劍派的接引弟子，貴客需通關請随小可去仙關司，這邊請這邊請。”王統道。

謝懸矜持地笑笑，收起符牌，加塞入了九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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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界用以出入國境關戍的通關文書有兩種，一種叫“通文”，是由俗世官府頒發用以入境他國的身份文書。

通文上有持書人的姓名、年紀、性别、籍貫等記錄，并攜行物品類目、數量，以及頒證官府、始發、途經、終點，時間、日期、天數等，為出關入境必不可少的文書，是一種仙俗通用的身證文書。

比如青氲山地處偏南闾國多一些，一門上下所持的便是南闾國的通文。

謝懸不想行蹤太快被門内有心人探查到，所以隻持通文出了關，而他拿出來通關的符牌則稱“符令”，是供修士出入其他仙門勢力轄下的身證。

國有界，派有别。不說凡俗之國多如牛毛，行人出入邊戍還需獲準，更别提法綱嚴謹、秩序井然的修界。若修士未經提前告知，随意逾界涉足别派，惹出甚麼事來，輕則引發兩派糾紛，重則被斬殺當場也無處怨尤。

為避免門派弟子遊曆時無辜折損，各大派在邊關處都設有修士登記處，專門記錄入關修士在轄下活動曆程，依門派習慣各稱“仙關司”、“仙緣閣”、“飛仙閣”、“仙門雲蹤錄”、“迎客府”、“靈扉司”等不同。

而符令一般以通靈金玉兩種材質鑄就，裡面镌錄修士門派、修為、魂息等信息，表面則會依據不同門派标記不同花紋色澤，用以區别持符人身份。雖各家符令花紋色澤，但大體的規制還是統一的，比如宗主掌門長老等級别領袖持紫牌，執事等褐紅或持銅紅牌，弟子持藍綠牌，散修為灰牌等等。

謝懸持的那枚符令是綠牌嵌紫，王統一眼認出至少是長老親傳以上，是以熱情周道備至。

在王統引導下，謝懸很快驗明符令與正身後，南嶺劍派九安關仙關司的金丹執事親自奉陪款待了這位青氲掌門高徒。謝懸愉快地與之攀談，吃了茶、推了酒，留了飯，拒了漂亮好心小娘子的推拿伺候，盤桓一上午，終于午後在金丹執事的依依送别中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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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謝懸這頭作禮辭别，那頭轉身又遇上那小姑娘。她家的車隊看起來果然很是氣派，前後六七輛馬車，十幾個家丁前後簇擁保護着，似是剛剛通關，那小姑娘坐在馬車中掀起簾子四處張望瞧稀奇，結果一眼瞧見南嶺執事送别的場景，當場瞪大眼睛。

看着姑娘害怕的模樣，謝懸想了想，覺得還是不應當跟小姑娘一般計較。于是手掌翻起，将靈氣聚在掌心之上，須臾飛出一隻漂亮的靈力蝴蝶。

靈力蝴蝶在謝懸身邊輕盈起舞，一會兒振翅高飛，一會兒翩跹飄下，翅膀中遺落下點點星暈，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光弧線，绮麗又夢幻，飄渺又朦胧。

那小姑娘果然看呆了，漸漸放下防備，神色也不似之前緊張。

謝懸招手将靈力蝴蝶攏到掌心，唇邊漾起和煦笑容，在小姑娘期待的眼神中，一把将蝴蝶捏成碎片，然後擺出最陰冷的表情，陰恻恻地傳音道：“花花蝴蝶？桀桀桀，背後說人的可不是好孩子，我都聽到了噢~”

望着驟然煞白的小臉和猛然放下的車簾，謝懸拍了拍手，事了拂衣去。

小孩子家家的，不能養得太天真，還是得吃點虧。

早吃虧早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