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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昭維雙手抱着重傷昏迷的曲向奚，雙腿挂着損人利己的謝向心，全神催動飛劍不墜，心中卻體會着不知第幾回的心梗。

為什麼離地近，怎麼危險，他會心裡沒數嗎！

竟然還有臉說？！

世上怎會有這麼無恥的仙門弟子？掌門首徒的臉面對他來說已經不值錢了嗎？

你這麼不要臉，你師傅知道嗎？

事實上在此事上方昭維并沒有信口雌黃。

飛劍本是近搏遠攻的武器，載物是隻是順便為之，并不能持久飛行。

何況他這柄劍隻是青氲山的制式貨色，載兩人确是極限，再加上謝懸，得虧他修為高深才勉強保持不墜。

可若是萬一有變故，三人便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誰也别想跑！

謝懸樂呵呵地扒着方昭維，險些沒将小調哼出聲來。他才不管那麼多呢。

自己會信他個鬼！姓方的心懷叵測，怎可能放任他留下來為所欲為。

非盯牢了不可！

至于能不能撐得住，怎樣才能撐住，那是姓方的要考慮的，關他姓謝的什麼事？！

*

束縛既除，就在大多數人滿以為即将頓開枷鎖走蛟龍時，那屢次讓一任魔君都為之大跌眼鏡的巨蛇卻并沒有急于脫身，反而盤踞起身軀，将頭部與柔軟的腹部藏起，僅留細密且厚的背鱗在外，揮舞着尾鞭越戰越勇。

經過前期試探，袁向聿等人也漸漸摸清繇蛇虛實，隻是戒備毒液厲害不敢近身。還有兩位仁兄不知從何處分别摸出兩隻小鑼、小钹法器同時敲起，震得靈氣紊亂、沸反盈天。

雙方打得有來有往、旗鼓相當，好不熱鬧。

謝懸躲在方昭維身後不敢冒頭，他現在一萬個懷疑那畜牲戀棧不走全是因為先前自己灌下去的一碗碗靈蛇肉羹。

不由得懷疑起自己此行的意義。他是萬萬沒想到一條繇蛇難纏至此，更沒想到自家師父會下令衆人聚合，破了他的一腔謀算。

早知如此他示警後留在落雁蕩外就好，何必插科打诨也要來做個拖累？種種行徑半點作用沒有不說，反倒像個攪屎棍子。

恐怕他那不靠譜的形象在師父處更加根深蒂固了！

見徒弟安然無恙，慕昭先回轉視線專注眼前。他腳下之劍随即脫離飛出，圍繞繇蛇盤旋尋機直刺雙目，以為震懾。

然後整個人懸空浮起，衣垂無風自擺，他雙掌結印氣場聚結凝化實質，全力催動壓向地面，一時間殺氣四溢沖天而起，神威煌煌恍若仙人降世。

“靈場碾壓！”方昭維見狀，喃喃失神道。

謝懸亦是失神。

靈場碾壓，這是元嬰之上、出竅修為才能領悟的境界碾壓絕殺之技。

在源界，修行等級分修為等級和境界等級。

修為又分為引氣、築基、金丹、元嬰、出竅、化神、合體、渡劫、大乘九個層次，“引氣”“築基”期與之對應分别為同名的“引氣”“築基”境界。

金丹期後對應的境界名稱開始改變，分别是“金丹”對“無漏”、“元嬰”對“通玄”、“出竅”對“化臻”、“化神”對“臨台”，或“靈台”。

合體之後三大修為期無對應境界，隻統稱“登天台”。蓋因源界修士修煉道化神臨台期後提升之路斷絕，需登天台等待仙界考驗。

考驗合格者會被接引入仙界繼續修行，考驗失敗者則身死道消，因此無從得知最後三境等級。

修為到了出竅期的修士已能溝通天地，相互之間的比鬥更多的是境界靈場之争，彼此保留體面。所謂大巧若拙、返璞歸真，再多招式比拼就有些贻笑大方了。

慕昭先既已用出“靈場碾壓”，那便已經試探出繇蛇修為比他低，準備一招絕殺。

也就是說，這條蛇修為在築基之上、出竅之下，也就是金丹或者元嬰期，但以衆人艱難應對的表現來看，必是元嬰修為無疑。

元嬰期的繇蛇，簡直駭人聽聞！獵蛇無數的一代魔君覺得自己人都快麻了！

繇蛇膚皮寸寸皲裂、鱗肉綻出，此時終于意識到大事不妙，甩尾想逃，卻靈場威壓之下動彈不得。

垂死掙紮之際，繇蛇肚腹翻上，使钹的那弟子以為機不可失，将雙钹飛出，又從懷中取出一雙寒光凜凜短刃，雙手揮舞着人亦緊随其後，直搗黃龍。

“回來！”慕昭先厲聲喝阻。

“啊？”那使钹弟子呆愣，疑惑回頭，接着瞳孔縮緊，忙不疊後退。

隻見他頭頂，掌門那柄先前隻是繞旋震懾的飛劍此時懸停當空，正嗡嗡振動。

随着振動越來越快，飛劍在半空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顯化無數，一圈又一圈數不勝數。

所有劍尖俱都下指對準巨繇，嗡聲震天、如潮如湧，浩浩湯湯。

繇蛇痛苦中四處亂舞的尾鞭擊打得地面振振有聲，那使钹弟子隻顧着速退，一時忘了察覺四周，對他背後襲來的尾鞭竟毫無所知。

眼看着就是非死即傷的下場，慕昭先身形突然消失，再出現時豁然在那弟子身側，他左手按在那弟子肩頭一邊飛退，右手骈指一揮，萬劍轟然落下。

萬劍轟鳴，大地震動，塵土暴起，留在陣中的弟子個個被吹地東倒西歪。

等塵埃落定，那威風了許久的巨蛇赫然頭頸脫離，斷成了兩截。

蛇項掉落下來，在地上滾了兩滾，斷口處血流汩汩，沾染無數塵土，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衆人都松了一口氣。隻有謝懸注意到那雙始終不曾閉合的恐怖血瞳漸漸退卻血色，顯露出一圈詭異的金邊。

不及深思，原本虎虎生風的尾鞭從半空垂落，慕昭先抓着那弟子才堪堪避過要害，還是被乍起的尾鱗劃破右手衣袖，飛濺出血珠數滴。

謝懸覺得都快窒息了，頓時忘了那雙詭異的金色豎瞳，連忙跳下方昭維的飛劍，繞過被毒水浸灌過的土壤朝慕昭先跑去。

“師父！師父！快用靈力包裹傷口，千萬别叫毒氣鑽進血肉中損了靈脈！”

師父還停留在半空，腳下盡是汪洋泥澤，謝懸過不去急得直跳腳，隻能漫天嚷嚷。

慕昭先低頭看了一眼，于是微不可見地歎氣搖了搖頭。

“師父師父，你快裹啊！”謝懸那管得了那麼多，他心中早沒了重生之初的信心和銳氣。

這條重生之路似乎不如初始設想地平順，他現在隻求師父能平安度過此劫，其他的也無暇再顧。

一切等回去再找師弟從長計議罷！

慕昭先降下身形，其餘五人也紛紛落下，那使钹的弟子垂首請罪道：“都是弟子魯莽，弟子罪該萬死，請掌門責罰！”

“你當然該死，掌門還沒出手，你着什麼急？連累掌門受傷，責罰你就賠得起嗎？”謝懸跑近，隻是人還沒靠近，先罵罵咧咧起來。

使钹弟子頭垂得更低。

“向心，不得對向際師兄無禮。”慕昭先語速平穩，依舊不帶一絲波瀾。

又淡淡道：“不妨事。”

謝懸無法從語氣中窺知傷情，有心上前掀開師父衣袖瞧個仔細，在諸人面前又不敢造次，于是急得抓耳撓腮。偷偷瞪那弟子一眼，心中狠狠記下一筆。

不理會在一旁生悶氣的親傳弟子，慕昭先分配起之後的行程。

“向聿，去方師叔那，把向奚接過來由你親自護送出去，再告訴昭維将其餘人等分為兩隊，一隊二十人，四人一組繼續搜索靈藥，另一隊找一些善庖解、采集之術的弟子将這條蛇解開。其餘人等……”

……

始終等不到自家師父理睬，謝懸的氣焰先行消散大了一半。

他生氣是因為擔心師父，若因此惹之不快，那不是本末倒置了。

說到底在牽累師父這件事上，誰能有他拿手？若揪住不放，他是不是先以死謝罪好？

扪心自問，自己對使钹的向際那麼生氣，究竟是在氣他，還是氣曾經的那個自己？

想通了這出，謝懸倒有些赧然，于是讪讪地走到一旁踢起了小石子。

踢着踢着，不知不覺溜達到繇蛇斷頭邊。“噫！”嫌惡地噫了一聲謝懸主動靠邊離遠遠。

這玩意兒死了都不閉眼，好像還在盯着人看，實在邪性得很，這輩子他碰都不想再碰了。

隻是……之前這東西的距離有這麼近嗎？

謝懸邊溜達邊想着，不太能肯定，又回頭瞧一眼。這一瞧頓時吓得魂飛魄散。

這次他能肯定，就在幾息之間這牛犢大小的斷頭離師父更近了。

“師父小心！”謝懸三步并兩步跨過去，想提醒衆人了離開。

就在他到中間時，那斷頭居然原地彈起，說時遲那時快，謝懸隻覺背後劇痛，“岑”的一聲眼前現出紫銀黑三色圓罩，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