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生離……拯救……犧牲……流血……死别……
一幕幕過去的光影交替輪換,謝懸在光影中焦慮地奔跑、穿梭、追趕……
奔跑似乎永無止境,他卻總是什麼也沒追趕上。
……
“師哥,接下來的路我不能陪你了……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莫要辜負了師父,也莫要辜負了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隻要活着終能再見……”
師妹臉色如雪蒼白,虛弱地躺在他的懷中,腮邊淚珠大顆大顆掉落,卻依然說着寬慰的話,努力朝他擠出笑容,似乎這樣就能讓這場離别顯得不那麼絕望。
謝懸哭得不能自抑,滿口答應下來。他努力抻直胳膊将師妹推出界縫。
其實他和她都明白,這一别以後,天各有命,再會遙遙無期……
……
“……不必自責……此事根源說到底其實在為師……我不該為一己私欲将你師兄弟三人拖進紛争中……唉,罷了……你與靜怡逃出去後就隐姓埋名好好生活罷……切忌心懷仇怨……”
“也不必為我報仇。”
大風刮過,青衣寬袍的銀發長者背對着他,将一切危難艱險擋在身前。
銀絲垂落,單薄的青色衣袖在風中獵獵飄飛。
謝懸從沒見過這位衣發嚴謹的尊長如此狼狽模樣。
“師父,都是弟子的錯,弟子知道錯了!您跟我們一起走好不好!隻要能活下去,以後您說的話我都聽,絕不敢再忤逆您一絲一毫!”
“去吧。”
謝懸與師妹拼命拍打着那透明流光,卻于事無補。玄光亮起,年代久遠的陣法終于還是發動,光芒漸漸刺眼,模糊了視線。
轟鳴聲中,山崩地裂,聲勢隆隆。
……
濃墨的黑,無盡永夜。刺膚的恨,鮮紅的血。
數十萬黑甲重铠的魔界大軍陳兵兩界門,輕衣白铠的源界修士列陣與之遙遙對峙,兩軍壁壘森嚴,劍拔弩張。
“謝魔君你要想仔細了,你師父和師妹都已經死了,他可是你唯一存世的親人。若他也死了,你就是這世上孤伶伶的孤魂野鬼一個,多可憐?”
謝懸面無表情,握戟的手卻緊了松,松了又緊。
“你師弟為了扶助你,可是連百年辛苦創下的基業都可以輕易抛卻,你就用棄之不顧來回報他?
匍匐在兩軍陣中的人滿頭血污,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他佝偻着身軀趴在地上,雙臂都已被折斷,渾身傷痕累累,卻掙紮爬起身,嘶聲着仰天大笑!
他站起來仰面一笑,謝懸看清了紅腫青紫睜不開的雙目,和滿口牙齒都脫落了的牙龈。
他雙唇翕合,口齒不清地道:“滾,勸人都不會勸,還得老子來!”
他又道:“謝懸你個廢物!同在慕師座下聽學老子其實就最看不上你這個孬種,又蠢又愛裝,還慫!老子要你管?還在猶豫什麼,你忘了師父和師妹的仇了?殺了他們,把他們全殺了!給師父師妹報仇!”
銀煉破空,手起刀落,頭顱滾落。高大的軀體轟然倒下,如玉山傾塌。
血流如注,浸潤了土地……
……
…………
無盡的厮殺……絕望的慘勝……
憎惡、悔恨、傷痛……湮滅的軀體,漸漸歸于一片紫。
……
“嗬……嗬……嗬……呼!”
睡夢中的謝懸猛然睜開雙眼,快速打量了四周,他大口喘着粗氣,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光亮堂堂的明室窗明幾淨,桌、塌、櫥、凳等陳設無不素雅簡潔,壺、盆、燈、爐擺件一應俱全。
屋堂地上的銅獸首香爐輕煙袅袅,裡面熏出的是陳皮和廣藿香氣息,中和了滿室苦藥味。
這是……
草槐堂?!
慢慢平複呼吸,放軟了僵硬的肢體,謝懸發現自己兩臂光光地趴在枕頭上,再一低頭,胸膛也光光未着片縷。
疑惑間,掀簾走進一人:“哎呀大師兄醒了,我去喊人告訴掌門!”
“哎哎,等等不急!”謝懸看這人眼生,連忙叫住,用眼神示意自己光光的臂膀,“這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