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抒從郁氏出來就回了學校,賓原原在校門口的咖啡廳裡等她。
“怎麼隻有你一個?”
“他們今天有個比賽,決定小婁是否能保送的關鍵比賽,”賓原原說,想起什麼,“你那邊怎麼說?”
“時間還早。”
“那你還挺穩,你真的确定要去陸華?”
當然。
她們專業,陸華大學的導師團隊是業内頂尖的,陸華離莯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她過去也不至于太放心不下郁懷川。
她暫時還沒跟郁懷川說過。
也是因為時間還早。
她說:“确定。”
賓原原說:“那地方比莯城還要烏煙瘴氣。”
令抒笑了笑,又聽賓原原說:“那不管,我要跟你一起去,雖然我保不了,但我要考,這個破家我也待不住。”
令抒正要說好啊,一旁的手機亮了屏。
一通電話進來,賓原原也跟着把視線放過去,看見上面顯示的備注——小姨。
别說令抒看到這一串号碼會心悸窒息,時間一久,就連賓原原看見都會。
她小小翻了個白眼,“得,又來要錢了。讓她響着吧,你外婆前幾天才把情況穩定下來。”
“就怕是她又進去了,”令抒拿起手機,語氣和神色一樣平靜,多年如此,已經認命,她按了接聽,“喂?”
那邊傳來罵聲和哭聲,混成一團,透過手機的擴音器,更加刺耳,聽得令抒眉頭一皺。令桃的哭聲她太熟悉了,那種嚎啕大哭和破口大罵都是令抒平靜生活的一盆涼水。
“是外婆出事了嗎?”
那頭扯着聲音,好像喉嚨卡了痰似的,“抒抒!有人砸了我們的店!”
令抒的眉頭擰得更緊,語氣卻柔了些:“你和外公沒受傷吧?”
“爸他手臂擦傷了!我也擦傷了!給他們推到桌子前面,腳指頭也被湯汁淋了,現在還火辣辣的,疼死了!”她在那邊吼着,“你快來,叫袁醫生一起來看看!”
令抒道:“南溪街出街口右拐六十米就有診所,你先帶外公過去看看,我一會兒就到。”
“我現在哪裡還走得動?你既然過來,就把袁醫生一起帶過來嘛!”
令桃提要求總是理所當然,令抒并不接招:“那些人走了嗎?知不知道是什麼人?報警了沒有?”
“沒走我給你打什麼電話嘛!你趕緊過來,再不過來我要痛死了!叫上袁醫生!”
一通命令以後把電話挂了。
賓原原問:“你小姨又發什麼病?”
“沒病,受委屈了。”
賓原原輕輕呵了一聲,“令家小小姐喲,多麼高貴。”她起身拎了包,“你先過去吧,我去接袁醫生。”
令抒也收了桌上的書,塞進書包裡,從裡面拿出車鑰匙,“不用了,你先回學校吧,我沒打算叫袁醫生。”
她淡淡補充一句:“不能事事順着她。”
“也是,”賓原原應聲,但是沒坐下,“一起去吧,我回學校也無聊,再說誰知道等下那群砸店的會不會回來?你小姨的尿性,别把你給推出去擋槍。”
令抒說好吧。
南溪街在城西,兩人到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臨街的鋪子都亮起了燈,餐飲店前冒了幾縷煙。
人不多,但也還有。
當初郁萍知一通操作,令家破産,一家人流離失所,債台高築。
舅舅令煊坐牢已經十餘年,至今家裡沒有一個人獲準去牢裡探望他。外公令毅和小姨令桃在這裡開一家粉店苟活,由于小姨揮霍無度,基本入不敷出。
還有外婆纏綿病榻,在醫院裡惶惶度日。
令抒隻有在郁懷川身邊是安心的,其他地方哪兒都不是家。
店已經被砸得連一處歇腳的地方都沒有。桌椅砸爛了,到處是粉、面、湯、青菜的殘漬,空調開着,店門緊閉,空氣裡一股悶熱的馊味。
“怎麼不先收拾了?”
“袁醫生怎麼沒來?”
令抒的聲音和令桃的同時響起,令抒在問店員陳阿姨和鄭阿姨,令桃在問她。
令抒視線移到小姨臉上,是一張沒有吃過苦、沒有經曆過風霜鏽蝕、三十六歲皮膚依舊白皙光滑的臉蛋,隻是怎麼看怎麼刻薄滑稽。
陳阿姨走出來回答她:“廚房也砸了,我們才收拾好。”
令抒點頭,“兩位阿姨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那兩位阿姨暗自相觑一眼,陳阿姨歎氣說:“我們一起收拾吧,你一個人也收不完。”
令抒沒推辭,道了謝謝,但多少也明白了兩位有話要說。她披了圍裙卷了袖子走到外公跟前,“外公,傷哪兒了?”
令毅擺手說沒事,“擦傷一點,犯不着去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