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去問過了,常龍幫說那幾個人根本就沒回來。”
今日是入塾,蔣弦微難得起這樣早,一路本就困倦,現下聽了這些話更是煩躁。
“瞧着就不靠譜,還什麼京中第一幫,怕不是卷了我的錢跑了!”
她身旁的小侍女卻像是松下一口氣似的。
“姑娘就當破财免災罷,這到底不是什麼上的台面的事兒,更何況大姑娘終歸是府中的嫡出小姐,姑娘這樣做,總歸是不好的……”
蔣弦微美目驟然淩厲:“那你就由着她欺負到我頭上?你又不是沒見着她在女紅宴上是怎麼折辱我的!”
“姑娘息怒……”
正值堂上下休,蔣弦微本就無甚讀書的心思,能前來已是壓了十分的性子。
勉強壓下些煩躁心思,她側眸問:“那方硯可給沈家哥哥送去了?”
“還沒有,從早上來就沒瞧見沈公子身邊的墨竹,下了休也不見人,不知是去了何處呢。”
蔣弦微不再說話,心中不爽利得很,乍然踢開路上的石子。
後花園小路悠長,石子落地無聲,卻引出幾句人聲。
她順着視線一擡眼,忽然瞧見一對人。
她怔了下,而後沈知南玄墨色的衣角映入眼簾。
他對面那個女子蒙着緯紗,身形她再熟悉不過。
神色有一瞬的錯愕,蔣弦微随即壓下眉眼,目色中溢出些難以置信的憎惡。
見她面上神色,小丫鬟知她心意。
隻小聲勸道:“姑娘千萬别生氣,大姑娘既已要嫁入侯府,沈大公子定知分寸,姑娘又何必自惱呢。”
蔣弦微很淡地笑起來,面色微冷。
“他怕還是不夠明白。”
不等丫鬟勸阻,她徑直走上前去。
二人見到她皆有些訝然,沈知南揚眉問:“微妹妹也在?”
她輕笑道:“沈大哥哥好,我遠遠瞧見了,便想着該來打個招呼。我也是蔣家的女兒,瞧見姐姐做了錯事,自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姐姐不日就要嫁入侯府,實不該再與沈家哥哥私會,若叫人瞧見了,丢的是我們兩府的臉面。”
沈知南的臉色有些難看,一時間皺了眉,道:“并非如此。”
蔣弦微笑道:“沈家哥哥對我們姐妹多有照顧,自是我們沈府上下的榮幸,可如今姐姐已定下親事,還是應與沈家哥哥避嫌才是啊。”
沈知南還要再說什麼,卻聽得蔣弦知開口。
“三妹妹說的是,就不打擾沈大哥了。”她輕聲。
“罷了,”沈知南深深看了蔣弦微一眼,聲音似冷淡了些,“時辰快到了,你們回前院上課罷,宮中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二人目送沈知南離開。
蔣弦微冷笑了瞬,開了口。
“你真下賤,沒了男人你活不下去是嗎?”
蔣弦知不欲多言,隻當沒聽見,擦過她就要走。
蔣弦微卻最看不慣她這幅樣子。
積攢了幾日的火氣再壓不下去,她驟然伸手拉過蔣弦知,狠狠推了她一把。
蔣弦知未防備,被她乍然推到假山上,背被重重地撞了下,她吃痛皺眉,彎下了身。
春日裡穿得雖不算單薄,但被粗糙不平的假山劃過,脖頸後還是擦出幾道血痕。
一時間炙熱的尖銳痛意從傷處蔓延。
錦菱失聲驚呼:“姑娘!”
蔣弦微面上全無悔意,甚至有一二爽快。
見蔣弦知擡頭,她目中輕笑:“蔣弦知,你活該。”
“爺——”剛一同随任诩翻過沈家側門的紀焰站定,瞧着這一側的動靜,皺了下眉。
這蔣三姑娘未免太過分。
任诩不語,手指似乎動了下,視線落在蔣弦知身上。
“蔣家大姑娘怎麼說也是侯府未來的正夫人,怎能被她如此欺侮!”紀焰有些看不過去,眼見着就要上前。
隔着不遠,卻忽而聽見蔣弦知開了口。
“蔣弦微,我忍你一次,不代表會一直如此。”
她很重地撫了一把脖頸後的傷痕,有幾行血迹留在掌心,觸目驚心。
而後拾起地上的尖石,驟然站起身來,極快地朝蔣弦微劃去。
“你記住,”她聲音冷極,沖破一向溫軟的桎梏,帶上戾氣。
“是你活該。”
蔣弦微一聲驚叫之後,自下颌至鎖骨都挂上了長長的一道傷口。
她失聲痛叫,而後目色中又倉皇又不可置信,于痛楚中激起滔天怒意。
“你怎麼敢——”
“蔣弦知,你瘋了不成?”
蔣弦微的尖聲叫喊引來了不少人,前來圍觀的隻瞧得見蔣弦知手中的尖石和蔣弦微身上的傷。
不由震驚。
蔣弦安急急跑過來,拿帕子為她拭傷口,皺眉低聲:“大姐姐做得也太過了,姐姐定了侯府的親,就再瞧不上自家親人了嗎?竟會對三妹妹下如此狠手……”
沈家的小侍女也開始輕聲議論。
這蔣家大姑娘素日在京中沒什麼聲名,本以為是個安穩的性子,卻不想會如此待自家姐妹。
想來,京中道其一心隻想攀貴的傳言不虛。
“這蔣家大姑娘可真是不簡單,下這般惡手不說,對自己也夠狠的,有膽子嫁任二爺,也不知有沒有命能出侯府……”
“你以為她嫁過去就是好事?任家二郎那是出了名的風流倜傥,要蔣家陪嫁十數個丫鬟呢,她以為她能駕馭那纨绔,殊不知如今滿京都當她是個笑話呢。”
丫鬟們議論的聲音很輕,卻句句清晰。
蔣弦知面不改色,擡起眼理好緯紗,欲轉身離開。
卻被蔣弦微一把拽住。
“你别想走!”
“怎麼?這樣的話就聽不得了?你以為滿京誰人不知你那恬不知恥的龌龊心思,不過姐姐隻需繼續賣弄自己的低賤樣子就好,到你那纨绔夫君面前跪着求上幾夜,求他可憐可憐你——”
蔣弦微言辭極盡惡毒。
“最好求他從那一衆莺莺燕燕誕下的子女中給你留下一雙,讓你不至獨守寂寞空房。”
“對了,二爺不是要咱們府上的麼?姐姐不妨先求求咱們府上的丫鬟,說不定以後哪一個能與姐姐做平妻呢——”
蔣弦知緯紗下的嘴唇微白,一言不發,直欲甩開她。
卻又被她狠狠一推。
蔣弦微這一次用了十足的力,她步下不穩,幾欲摔倒。
就在身體即将失衡之際,忽然有手抵住了她的肩。
在這個力道的支撐下,蔣弦知微怔,随即身子被扶穩。
有乖張又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蔣三姑娘真是心疼府上的丫鬟啊。”
任诩輕福身,伸手,指尖輕觸到她握着尖石微顫的手。
蔣弦知下意識将手一松。
尖石落入他手中。
凝了尖石上的血迹一瞬,他抵腮輕笑。
“你……”蔣弦微一時間摸不出他的情緒,心思一轉,卻又覺得他來得正好。
眉眼稍揚,她輕聲冷笑,一邊拽着蔣弦知一邊指着自己身上的傷,道:“二爺今日也瞧見了。像她這樣心狠手辣了無人性的蛇蠍女子,侯府也敢娶?”
“是啊。”他目下褐痣帶着很淡的冷澤,頗為認同地點了下頭。
蔣弦微眉梢剛挂上些得意,腕上卻忽然傳來極重的痛意。
一時隻覺骨頭都要被人捏碎,她被迫松了拽着蔣弦知的手,尚來不及痛呼時,瞧見了任诩恣肆又散漫的眉眼。
“心狠手辣,蛇蠍心腸。”
他輕念着,笑得理所當然。
“配我任诩,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