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的話,是和初見一樣的譏諷與放浪。
蔣弦知張了張口,微蹙了下眉。
抿了下唇,她放軟聲音問:“打擾二爺了,不知二爺可曾見過我的絡子。”
“不曾。”淡冷的兩個字。
蔣弦知默了一陣,攥了下衣裙。
“以後姑娘還是不要随便來這了,”任诩自顧自飲起茶,無所顧忌地笑,“我香雲樓夜晚不接女客,老子呢,也最厭煩被人打擾。”
見蔣弦知不應,他拂袍站起身來,在她面前,持盞而立。
似乎稍低頭傾近她少許。
眉眼間卻依舊冷色潋滟,笑意不真切。
“聽明白沒有?”他低笑問,聲音涼薄。
蔣弦知目光稍滞。
他這沒由來的火氣,可是因為發現了之前的欺瞞?
那——
确實是她不對。
“聽明白了。”
聲音低軟,眼前人似乎也垂下眼眸。
語氣輕的,像是能被風吹散。
任诩忽而有些煩,又聽她柔聲開口道歉。
“今日是我貿然打擾二爺了,對不起。”
“……”
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現下隻讓人覺得堵。
任诩自己也不知為何,一見到她這模樣,心中就有纾解不開的煩躁。
這般一揉就碎的好欺負模樣,還敢為着錢财嫁到侯府?
他不想再同她多說什麼。
心底沒由來的陌生感受,讓他下意識産生一絲抵抗危機的本能。
讓人隻想避開。
他别開眼。
而後擡指,示意她離開。
蔣弦知剛想回身,忽而見屏風側站着一隻半人高的黃毛犬,一眼瞧來,兇神惡煞。
她面色乍然一白,腿也跟着軟了幾分,急急向身後退去。
“怎麼有狗,姑娘最怕狗了!”錦菱高呼一聲,跑上前去趕。
卻不想那黃耳剛被紀焰喂完食,現下還未拴上繩,敏銳地瞧出這旁的陌生女子露出怯色,一時極興奮地激起狂性,驟然向蔣弦知這邊奔來。
蔣弦知慌慌張張地向後退。
一個不慎,膝骨磕到桌案角。
本就在家中跪了一個日夜,膝上全是淤青,被這樣一撞,她幾乎站不穩。
她下意識伸了手。
似乎抓住了一人的袍袖,她如救命稻草般緊緊握住,身子卻還是失衡。
忽然。
有一隻手有力地反握住她的手腕,又适時扶了她腰身一把,不緻讓她摔倒。
熟悉的氣息闖入鼻息,蔣弦知顧不得許多,見那惡犬橫沖直撞地朝這旁沖來,怕得幾乎攥牢了任诩的手臂。
這樣大的狗,若是過來——
會傷人吧?
如要傷人,會不會将人咬死?
那惡犬朝這邊奔來,怕是誰都不會放過。
她腦中一瞬湧出好些念頭來。
無論如何,任诩曾救過她的命。
就算他行事荒唐、性情惡劣,他于她終究有救命之恩。
她不想欠他的。
電光火石的一瞬,她拿定了心思。
而後視死如歸一般地邁了一步,擋在任诩身前。
“快走……”她催促。
任诩剛要喚金璃,忽而見小姑娘纖弱的身軀近乎執拗地堵在前面。
明堂燈火裡,她指尖在輕顫。
明明怕得聲音呼吸都在抖,卻還在堅定地護他。
任诩看了她一眼。
面上難得露出了一絲錯愕。
“走啊!”她又催。
任诩終于回過神,掃了金璃一眼,皺眉罵道:“畜生,發什麼狂。”
金璃聽得他開口,一瞬停在原地,喉中發出些委屈的哽咽,卻也不敢再動。
蔣弦知還未從懼怕中脫離開來,猶在原地怔怔。
“吓着了?”他問。
蔣弦知勉強平複着呼吸,手臂還固執地舉着。
手腕被人一把攥住,她被拉着坐下來。
“之前不是膽子挺大的。”他松手,低笑看她。
蔣弦知沒回話,她眼睛本就敏感,此刻因着驚吓和緊張被逼出的淚蘊在眼眶裡,突兀地砸了下來。
任诩手指攏了一下。
笑意收斂,他心底激起躁郁,揮之不去。
“哭什麼,又沒咬你。”他皺眉。
小姑娘不理他,猶自怔着,還吸了下鼻子。
任诩越來越煩。
他心底清楚,想不煩,隻能讓她不哭。
一個小姑娘被吓着了。
是該哄一下吧?
可他又不會。
眉眼有些不耐,任诩側頭對上金璃:“滾過來道歉。”
金璃一頓,更不敢動。
紀焰在一旁都聽懵了。
這話……是在對狗說?
他是不是該提醒一下,畜生聽不懂啊?
蔣弦知更是一縮,滿臉戒備瞧着那側,剛放松些的身子又緊張起來。
似也察覺有些不妥,任诩按了下眉心,沒好氣:“罷了。”
瞧着蔣弦知這模樣,他難得有些無措。
為着不煩,他妥協了。
于是盡力放軟了些語氣,嗓音卻還是生硬。
“别他媽哭了。”
話一出口,任诩頓了瞬,而後被迫斂了斂習以為常的戾氣。
歎了口氣後低下聲音,似在輕哄。
“老子跟你道歉,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