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普度寺附近安置下了,打算在這裡守株待兔。小靜王尋思着這事跟自己沒什麼關系,想去繁華的地方看看。蕭浚野拿出一張羊皮地圖,攤在桌上道:“那就去昆明吧,離這裡隻有一天的路程。”
小靜王見鎮南王府就在那裡,明白了他打什麼算盤,從善如流地成全道:“行,就去那邊看看。”
次日一早,蕭浚野和小靜王一起向北而行,下午進了昆明。鎮南王府修建得氣勢宏偉,門口兩頭大獅子兇猛威武,讓人望而生畏。蕭浚野站在濃密的綠蔭裡,聽着遠處帶着方言的叫賣聲,一切都是如此陌生。自己特地來看他,他看到自己一定會很高興,想着他喜悅的表情,蕭浚野的心都甜了起來。
他來到王府門前,道:“請問袁窈公子在麼?”
侍衛見他生得高大俊朗,氣度不凡,身邊的少年也是龍章鳳姿,一身高華之氣,不敢小觑,道:“請問閣下是?”
蕭浚野道:“我是他朋友,從此處經過,來拜訪他。”
侍衛遺憾道:“三公子不在,前幾日便出去遊學了。”
蕭浚野一詫,道:“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侍衛道:“短則三五天,長則十天半個月,不一定的。”
蕭浚野沒想到自己千裡迢迢而來,卻還是沒能見到他,心中怅然若失。他從腰上解下一塊鳳鳥玉佩遞過去,道:“勞煩你把這個給他,就說好友來訪不遇,就在城中客棧住着,等他到七月二十。”
侍衛收下了玉佩,蕭浚野便和靜王去城裡的悅來客棧住下了。兩人要了天字間,客房有裡外兩間,一天一兩銀子,裝飾得頗為豪華。蕭浚野站在二樓窗前向外望去,天空被染成了紅色,街上人來人往,比起長安的繁華又是另一番景象。
遠處有個白衣人影迤逦而來,那人戴着帷帽,白色的輕紗在風中不住飄動。蕭浚野心思微微一動,一手扶着窗戶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小靜王拿了一包鮮花餅過來。外頭是千層酥皮,裡頭是用蜜糖腌的玫瑰,咬一口又香又甜。他道:“嘗嘗,我在樓下買的。”
一般這種東西專坑外地人,蕭浚野吃了一塊,感覺居然不錯。他含含糊糊道:“走的時候再買點,雲南還有什麼好吃的?”
師無咎剛才在下面跟小二哥聊了一會兒,已經摸清楚了,道:“雞湯米線、冬瓜蜜餞、砂鍋魚、宣威火腿。喔,還有各種菌子,對面有個專門做蘑菇的店,據說滋味特别鮮美,一會兒去嘗嘗?”
蕭浚野聽說菌子吃不好會看到小人兒,道:“算了吧,一會兒去吃點别的。”
他轉頭往下看去,卻見剛才那白衣人已經不見了。他想着那人的身影,眼前浮現起離别時漫天飛舞的蒹葭飛雪,下意識想:“是他麼?”
那人的身影真的很像袁窈,蕭浚野有些後悔剛才沒看清他去了哪裡,快步下了樓,東張西望了一陣子,一無所獲。師無咎跟着下了樓,還有些莫名其妙道:“怎麼了?”
蕭浚野道:“我剛才好像看見他了。”
師無咎道:“哪兒呢?”
蕭浚野道:“一眨眼就不見了,要不是你那個鮮花餅……”
師無咎同情地看着他,覺得他八成就是出現幻覺了,還來怨自己。他道:“你都留信兒了,他看到肯定來找你,等着就是了。”
蕭浚野還心不在焉的,想着剛才那個白色的身影。兩人去街對面的小飯館點了一桌菜,這邊的飯菜是鮮甜口,偏酸辣,跟長安大不相同,難怪袁窈在太學吃不慣。晚上回了客棧,蕭浚野推門進了屋,正準備睡覺,忽然注意到地上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一根袖箭靜靜地躺在地上,他回過頭去,見窗戶紙被戳了個洞,有人趁他不在把袖箭射了進來。
袖箭上捆着一張紙條,蕭浚野拆開來看了一眼,見上頭寫着幾個字。
“此處不宜久留,速回。”
那字是用左手寫的,寫字的人不想讓他認出字迹。蕭浚野皺起了眉頭,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多半是鎮南王府的人。
蕭浚野不知道寫字的人是出于好意還是故意騙自己,他自忖武功高強,不至于被一張紙條吓住了,打算再等一等。大老遠來了,他還是希望能見袁窈一面。
兩人在客棧住了數日,袁窈一直沒回王府。小靜王把一條街都吃了一遍,感覺沒什麼新意了,盤腿坐在床上道:“假期還有多久?”
蕭浚野天天都在盤算日子,道:“三十二天。”
小靜王渴望道:“我想去洱海看看,再不去就沒時間了。”
在這裡幹等着也不是辦法,但他又怕一轉身袁窈就回來了,又失之交臂。他含糊道:“再等幾天。”
小靜王又沒得相思病,陪他等了這些天已經很夠意思了,道:“那你等吧,我自己去逛一逛。”
他是金尊玉貴的王爺,豈能讓他一個人亂跑,萬一遇上危險蕭家可擔待不起。蕭浚野道:“那不行,我得保護你。”
小靜王一臉不爽地道:“你一天到晚就托着腮在這裡發呆,飯都是我給你帶的,誰保護誰?”
蕭浚野便笑了,自己最近确實總魂不守舍的,道:“那好吧,再等三天,他不回來我就陪你去蒼山洱海。”
又待了一日,蕭浚野想應該是等不到了,有些心灰意冷。正在這時候,忽然聽見外頭有人敲門,道:“阿野,是在這兒住吧?”
小二哥道:“對,兩位從西京來的公子住在這兒。”
小靜王去開了門,就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站在門口,她穿着一身淺黃色的衣裙,容貌秀麗,胳膊卻被周钰緊緊攥着,一臉不甘心的模樣。嚴碩和于白鶴等人站在後頭,像一堵牆一樣封上了所有的去路,生怕她跑了。小二哥有點不放心,小心翼翼道:“這位姑娘……需要幫忙麼?”
那女孩兒立刻道:“快報官,他們強搶民女!”
周钰道:“别聽她胡說,這是我妹子。”
他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一抖,上頭寫着自己和那女孩兒的名字,蓋着官府的大印,竟是把戶籍都帶出來了。于白鶴一個箭步進了屋,大手把窗戶關上了,看來這姑娘一路上跑了好幾次,這些人都被整治得心有餘悸,不敢有一絲一毫放松。
他兄妹倆眼底下都長着一顆小痣,模樣也有三份相似。小二哥便不多管閑事,打了個躬下樓去了。周钰道:“兄弟們在普度寺等了三天,終于把她等到了。這丫頭一路上跑了五六次,費了好大勁兒才帶回來,讓你們久等了。”
周青霜一臉不高興,扭了幾下把胳膊抽出來。若不是因為蕭家人,自己也不至于受這麼大氣,她悻悻地看着面前的人,道:“你就是蕭浚野?”
她帶着一股凜然的氣質,高潔如同秋日寒菊,跟長安城裡的那些嬌滴滴的姑娘大不相同。小靜王還沒見過這麼與衆不同的女孩兒,心莫名跳得快了些,道:“我不是……”
蕭浚野坐在窗台上,懶懶道:“他可以是。”
周钰道:“阿野,别開玩笑,人給你帶來了,這就押回長安給蕭大将軍請罪麼?”
蕭浚野仿佛聽了什麼可笑的話,道:“不願嫁就不嫁,有什麼可賠罪的,蕭家又不是土匪,人沒事就行了。”
周青霜有些詫異,沒想到這死纨绔居然還挺講道理的。嚴碩道:“不是,我們費這麼大勁抓回來的,不帶回去兄弟們不是白忙活了?”
蕭浚野道:“我爹讓我來找她,我找了。她平安無事,咱們護送她去找她師父,也就盡責了,怎麼就白忙了?”
嚴碩為了攔着她,慌亂中還被周青霜咬了一口。他手上的牙印子到現在還沒褪,覺得很不甘心,道:“哥,你再想想。”
蕭浚野沒理他,從窗台上跳下來。他走到周青霜面前,雙手抱拳行了個禮,端正道:“在下蕭浚野,兄弟們行事粗魯,讓姑娘受驚了。”
周青霜哼了一聲,心裡倒覺得這人氣度潇灑,不像傳聞中那麼讨人厭,但還是怎麼看怎麼像個土匪,對他喜歡不起來。
蕭浚野道:“我知道姑娘不願意嫁給我這粗野之人,我也不想高攀。家父擔心姑娘獨自離京危險,這才讓我們出來尋找。你安心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讓人送你回清幽觀。”
他平時荒誕不經的,但遇上事還是頗有世家子弟的氣度,處理得頗為妥帖。周青霜看了她哥一眼,仿佛問他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喜歡這種事,男方若是沒意思很難成得了。周钰看出蕭浚野對她一點動心的意思也沒有,眼神裡隻有同情,仿佛看着過年被捆上的大白鵝。饒是一根筋如嚴碩也看出沒戲了,撓了撓頭道:“那算了吧,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我看姨夫也沒有非得勉強的意思。”
周钰沉默下來,知道蕭浚野心裡早就有了人,在為姓袁的守貞潔牌坊。要是妹子勉強嫁過去,怕是也要守活寡,周家總不能為了攀龍附鳳就害了她一輩子。
他冷冷道:“都由得你們,反正我這當哥哥的該做的都做了,日後别後悔怪我就成。”
周青霜露出了笑容,道:“不後悔,我一心向道,不想成婚。你們若是厭倦了紅塵,我接引你們修行。”
衆人都敬謝不敏,蕭浚野解決了一樁心事,松了口氣。小靜王在一旁看了片刻,越發覺得這女孩兒有趣,道:“敢問姑娘修的是什麼道?”
周青霜道:“無情道,怎麼了?”
雲露一詫,插嘴道:“哎呀,那可危險的很了……我看坊間話本就沒見過幾個修無情道成功的。修道的過程中必然有幾個大魔頭對女主強取豪奪,手段殘忍,非要壞人道心嫁給他不可。”
蕭浚野感覺自己被含沙射影地罵成了十惡不赦的大魔頭,揚了一下眉,沒說什麼。小靜王和氣道:“我對修仙也很感興趣,姑娘若是有時間,還請賜教。”
周青霜覺得這少年人态度謙和,長得也斯文俊秀,比那個土匪強多了。她淡淡道:“再說吧。”
一路上都是雲露伺候周青霜,兩個女孩已經很熟悉了。周钰要了幾間客房,安置下了衆人,讓雲露和周青霜住在一屋,免得她半夜又跑了。
小靜王坐在桌邊,在燈下看着地圖,忽然發現了什麼。他揚聲道:“阿野,清幽觀離洱海不遠啊。”
蕭浚野剛洗完了澡,外頭熱得很,他赤着上半身,結實的肌肉薄薄地繃在骨骼上,水珠順着腹肌滑了下去。他擦着頭發過來,看了一眼道:“哪裡不遠了,這不還得拐個大彎麼?”
小靜王道:“多走半天不就到了嗎,又不是沒有車馬。反正咱們要去洱海,要不然就跟周姑娘他們一起走?”
蕭浚野看出了他的心思,勾起了嘴角。小靜王一直不近女色,一心隻想着讀書掙錢,如今居然也動春心了。他想多跟人家姑娘相處幾天,自己這個做兄弟的自然要成全。蕭浚野道:“行,你說順路就順路,都聽你的。”
小靜王感覺他在揶揄自己,然而蕭浚野一副淡然的表情,擦着頭發去隔間躺下了。小靜王有點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想着明天還要早起,便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