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陽穩健地挂在天空中,曬黃了院子裡的一片太陽花田。
從園中綠葉間的縫隙灑進窗裡,落在少女眼下青色的陰影裡。明明滅滅,像極了一根手指細細地點在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上,她在明暗的晃動中皺了皺秀氣的眉毛。
須臾,她長睫輕顫着,睜開了迷蒙的眼。
正在茫然間,就看到窗外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心中驟然閃過一絲警惕,右肘頓在床面上,将自己整個身體支起來。才看到方才明滅樹蔭間晃動的身影,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修長的腿艱難地挪到樹幹上,然後再一邊瞧着離自己三丈遠的地面悄悄打了個寒噤。
這家夥,在搞什麼名堂?
她蹙着眉也悄悄從床上爬起來,摸到門口瞧了一眼,餘光卻見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隻托盤,隻是她對時臨太感興趣,便隻掃了一眼,便扭頭繼續看樹上那人的動作。
隻見那一身黑袍的身影已經悠閑閑翹起了二郎腿,兩隻手搭在腦後躺在樹幹上,嘴裡叼着一根草葉上下搖擺。
這是……痊愈了,開始給自己找事幹了?
前兩天一直躺在屋裡沒時間曬太陽,今天出來曬曬太陽?
槲月看不懂,隻能裝作自己剛醒的模樣踏出門外,制造出一點聲響,卻見那身影一頓,随後驟然身體一翻,改為一隻左臂支在樹幹上,确保葉尖彈出的日光可以正好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金色絨毛在晶瑩日光下顯得分毫畢現,整個人被鍍上一層金光。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無視眼前因為劇烈晃動抖下去的葉子,擡起桃花眼深深地望進她眼裡,壓低的聲線顯出一絲詭異的磁性:“你醒了。”
她内心升騰起一絲極為詭異的感覺,他看起來好像……
一隻嘩的一聲展開尾巴四處晃悠的孔雀精?
耳邊突兀地傳來咔吧一聲,隻見他倚靠的那根樹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寸寸開裂,在他凹出手腳打成死結的姿勢之後,迅速地向下墜去——
砰!
塵土飛揚桃花飛舞之間,在太陽幾乎凝成實質的光照中,浮灰在空中化成一道水簾,撲拉普拉地給地上摔得亂七八糟的人鋪了一床泥土混合着桃花碎造就的被子。
“呸!噗噗噗……”
槲月一邊用手揮去空氣中的塵土,一邊試圖辨認出像蘿蔔一樣倒插進地裡的那個身影。
一片死寂。
“你……”
她試圖張嘴關心他一下,卻見撚着桃花的泥土堆中央突兀地嘭出一隻手,緩緩地,指了指她後面。
“那有……咳咳……”剛說出來的兩個字就被土埋了回去。
此時大概是他最沒尊嚴的時刻,她善解人意地沒有去打擾他的悲傷,扭頭回到桌邊。
卻見剛剛被她忽視的那個托盤裡裝着一隻碗和一個盤子,碗裡裝着濃稠的米粥,上面點綴着幾縷蔥花和些許皮蛋碎,盤子裡裝着細細嫩嫩的小豆腐塊,上面撒着一點小蔥,瞧着水靈靈的,讓人胃口大開。
槲月怔了怔,所以他是為了給她做早飯才起這麼早?
想起他剛剛甚至稱得上有些笨拙的動作,她的臉上忍不住浮現一個淺淺的笑容。
等她慢條斯理地享用完自己的專有早餐時,窗外那人已經将樹幹用蠻力強行接了回去,倚靠在旁邊的桃樹下,簌簌而下的桃花淹沒了他發紅的耳根和強裝鎮定的臉,隻有那雙一下一下瞟她的桃花眼暴露了他的尴尬。
他抱着臂勾起一個笑容,低聲問道:“好、好吃嗎?”
她卻不答他的話,隻是一個勁兒地微笑,笑得他心裡發毛,臉上強撐的笑終于垮了下來。
“有什麼好笑的!”惱羞成怒之後,他語氣甚至有些委屈,“我第一次做飯,還是做給自己喜歡的女孩,這不是想正式點嘛……”
槲月笑盈盈的杏眼一直盯在他的臉上,直盯得他耳根紅得熟透了,才十分鄭重地對他說:“我很喜歡。”
她說自己很喜歡哎。
他的眼睛飄來飄去,嘴角卻忍不住漏了笑意,在他自己都注意不到的角落,那弧度還越來越大。
“下次再幹這種事記得帶個面罩。”槲月笑了笑。
“什麼意思?”
她煞有介事地一隻手背在嘴邊,壓低了聲音道:“不然——牙怕是要着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