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威脅你們,”槲月像是沒聽到他的威脅,輕輕笑了笑,見他們目眦欲裂,有崩殂之勢,語氣便松緩了些,“我如今唯有這一個願望,若是我爹和族人能投入輪回,再世為人,待我殺了相戎報了家仇,此生便無遺憾,你們想讓我活,抑或是死,我都毫無怨言。”
她這話說的不可謂不坦白不狠厲,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牌桌上當籌碼,甚至将他們那些肮髒的心思赤/裸裸地攤開了講,元翁和菘藍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心驚。
這小小女子,竟有如此魄力?
沉默蔓延在寬闊的庭院中,又從屋檐彈回,在觸及到元翁的一瞬間,他隻能鐵青着臉拂袖冷聲道:“也罷,一個靈魄我們留着也沒什麼用,反正你的命,還有你族人的命都在何處,你自己心裡有數。”
他向菘藍使了個眼色,後者輕輕點了點頭,便從廣袖中拿出圓盤,一番施法之後,一縷青魂便從其中輕輕逸出,面前的空間陡然攣縮,化出一個漩渦,元翁咬破自己的指尖,在空中揮舞幾番,便現出幾行血字,随即那青魂連着血字一齊投入漩渦之中,隐遁不見了。
行事過後,元翁扭頭沒好氣道:“已送往輪回道閻王處,他見到我的手信,自會護送你爹去輪回。”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沒必要再騙她,她深深望了一眼逐漸消失的漩渦,扭身便走。
身後傳來元翁沒好氣的咒罵聲,還帶着一些如果她不能成功擊殺相戎的後果雲雲。
槲月直接輕輕一笑,将從耳朵灌進去的話盡皆攔截在腦袋外面,扔進了溫泉池中。
回到屋裡的時候,日頭偏西,她輕手輕腳地推開門,便見屋裡有團陰影隐在暗處,她走上前,便見時臨面色蒼白,眼眸緊閉,腮幫子都緊着,像是在夢裡經曆了場惡戰一般。
她下意識伸出蔥白的指尖,冰涼的指尖輕輕放在皺成川字的眉心中央,感受到手下的褶皺緩緩撫平,她蒼白的臉露出一個笑容。
卻見一隻手倏然攥住她纖細的手腕,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驟然睜開,撞進她布滿血絲的眼睛裡。
下一秒,天旋地轉。
她的雙手被一隻鐵鉗一般的手舉過頭頂按在榻上,順着月光的清輝,她還來不及看清眼前之人的神色,無數混亂的吻便混着雪松氣味的呼吸落在她的眉上,眼上,頰上,還有……
最後一吻滾燙地印在她有些微抖的唇上,先是如同鳥翼輕掃的啄吻,清冽氣味傳進她的鼻腔。接着像是想把她嵌進身體裡一般,他雙手将她的脖頸托起,将她整個人圈在懷裡,濃熱的氣息将她寸寸包圍,牙齒與她柔軟唇瓣輕輕厮磨,随即輕柔地吮吸她粉白的唇珠。
伴随着輕輕的舔舐,她的身體一陣一陣的顫栗,時而熱得氣血直沖大腦,時而冷得打顫。
“時臨……”兩片相貼的唇瓣溢出一縷輕喘的破碎呼喚。
“我在。”
沉沉的聲音從唇間低聲逸出,她感覺自己被一種滅頂的絕望所包圍,他仿佛是把這當作最後一吻一般抵死纏綿,可動作卻又溫柔得生怕弄疼了她,她甚至在混沌之中逐漸滋生一種近乎荒謬的感受。
他仿佛将她視作捧在神台上高高供養的稀世珍寶,他如同一個虔誠的信徒,伸出兩隻手将從高處墜落的她無比輕柔地接在寬大的手掌上,高傲拔節的身軀為了她,甘願沉沉伏地,俯首稱臣。
她在灼熱的呼吸中漸漸迷失了神智,有些失神地緊緊抱着他的腦袋,隻能被動承受着他幾乎稱得上侵略性的吻。
直到他停下了動作,輕輕将毛茸茸的腦袋深深埋在她的頸窩裡,他發頂傳來的皂角清香緩緩傳進她的鼻腔裡,讓她恢複了一絲清明。
她正要開口,卻在下一秒驟然僵住身體。
男人嗚咽的呼吸伴随着她脖頸深處淌出的一串串滾燙,從她的耳後滾進她的發間,須臾便消失不見了。
“發生什麼事了?”
她腦袋裡緊繃的一根弦兒幾乎在他流下的眼淚中寸寸崩斷,語氣是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顫抖。
可時臨隻是輕柔地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鬓,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沒事,隻是覺得你太累了。”
槲月輕松地笑了笑,隻是語氣有些哽咽:“有什麼好累的,天下之大,多少人比我累多了。”
“辛苦是不能比較的。”時臨擡起頭,一貫散漫的桃花眼中洋溢着濃烈的悲傷,仿佛看着她就已經花盡了一身的力氣,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反複摩挲,像是珍惜極了她。
自從父母去世之後,她再也沒有被人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過,就好像她曾經走過的那些路,有人看在眼裡,并真切地為她而感到心疼。
她心中暖呼呼的,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陣涼一陣熱的手指輕輕地摩挲着他的下颌,仿佛說了些什麼,她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直至看到他逐漸發紅的眼睛時,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要是……你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阿朝。”
聲音輕的像是一陣能吹走的風,卻從石枕吹到她的耳畔,一路鑽進她攥得生疼的心髒,粗粝的指腹輕輕磨平了那一絲一絲滲血的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