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炳春作為族長的理智壓住了慌亂，他們二人費勁跑來虎族見他，不會隻是為通知他這個消息。再一聯想她先前挑起的話頭，霎時明白了她要做的是什麼生意。

他那雙憨厚的大眼因為審視而變得狹長，“槲月，你是想讓我支持你反了厍玉谌？”

他這個虎族族長當了一千多年，深知趨利避害的道理，槲月想把他當槍使，他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愚蠢之徒。

族中再多子民變成怪物，也不至于全族盡滅，可若是真的應了槲月的忽悠去打厍玉谌的百萬大軍，那他虎族才是真的無立錐之地。

時臨聽他語氣不對，忍不住擡起眸沉沉看了他一眼。

“虎族族長多年高枕無憂，自然是不比一介孤女朝不保夕，能豁得出去，怪不得如此害怕。”

文炳春被狠狠噎了一下，聞言羞惱的面色漲紅，“你是說老夫堂堂族長為了一己安甯不管侄女死活？”

時臨冷笑一聲，正要嘲諷，卻被槲月一個眼刀給打回肚子裡。

“……”

槲月轉而微微一笑，神情從容，“自然不是。”

她反駁的這麼快，倒是讓文炳春一時不知所措。

槲月卻不想留戀這個話題，轉了話頭：“想必您還記得晚輩出生時天降神谕的傳聞，狐族聖女手握淨化之力，白鶴送喜霞光加身。”

他自然記得，更記得老友槲青陽跟他說起這件事時又驕傲又憂慮的神色。

當時他說身負神力也許不是一件好事。

沒想到後來一語成谶，自此陰陽兩隔。

想起舊事，文炳春神色一暗，語氣也緩和幾分，“自然記得，妖族上下同慶天福。”

“晚輩遊曆四方，方才發現這淨化之力——指的其實是滌蕩惡力之能。”她壓低了聲音，星眸與文炳春直直對上，直看的他心中一跳。

她竟然如此坦蕩地說了出來！

淨化之力作為槲月的底牌，應當是她藏得最深的修為，怎麼會動辄拿出來與人說其真谛？除非是真的将其當作自己人，不願隐瞞。

文炳春心口一熱，他把這個孤女當作賊一般防着，可她卻赤子之心，絲毫不懷疑他會害她！

“月侄女，你不該就這般輕易告訴旁人，淨化之力是大神通，恐怕能派上大用場啊。”

槲月知道他并非刻意搪塞，聞言眸光一軟，“文叔，我不曾将您當作旁人，隻是我知曉您族中出了大事，恐怕要淪為下一個龍族和鲛人族，這才趕來想為虎族族民解除禍患，那黑氣若是長久留在妖丹内青壯族民不死也要瘋癫。”

誠懇的目光讓文炳春徹底相信了她的赤誠仁善，放下了戒心，轉而又想起他族中那些瘋瘋癫癫卻還正值壯年的虎族族民。

不由沉沉歎了口氣。

“我有辦法能将他們治好，并且不會留下病根。”槲月語氣擲地有聲。

文炳春聞言下意識大喜：“真的？”

淨化之力竟有這等神通！

槲月含笑點頭，俨然一副付出不求回報的架勢，配上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模樣，倒真是頗為可信。

文炳春眼含熱淚，“若是你能救得了我虎族上下，文某及虎族全族感念你的大恩！”

槲月依舊是那副淺笑，兩人又說了幾句，文炳春就急急忙忙地安排他們去看那些被黑氣操縱的族民。

“你為何要與這老匹夫虛與委蛇？他剛開始一聽你的來意就急着撇清關系。”時臨抱着手，垂眸盯着她烏黑的發頂。

槲月擡頭斜了他一眼，“文炳春一看就是怕出頭的性格，否則生辰節那日厍玉谌給他那麼大的沒臉，他能咽下這口氣？謹小慎微的人，就該徐徐圖之，虎族根基深遠，文炳春又不是那等高瞻遠矚之人，已經是這些妖族中最容易拉攏的了。”

話畢她還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妖族不像人界還有些孝悌羞恥，大部分都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她想要扳倒厍玉谌，光憑拿個大喇叭滿妖界去傳厍玉谌所做的惡行，也不會有人站出來為他們說一句話。

畢竟火沒燒到自己身上，無法感同身受。

時臨聞言氣悶，“我說我直接殺進厍宮把那老匹夫給結果了，你又不讓。”

槲月聞言杏眼一瞪，他悻悻閉上了嘴。

她實在不知時臨這個腦袋是怎麼長的，怪不得會被叔父在背後算計得死死的，連燭陰之火怎麼被偷的都不知道。

“你能打得過厍玉谌，打得過他厍宮百萬妖軍嗎？打得過各族想要上位蠢蠢欲動的野心嗎？等你浴血打到厍宮，斬下厍玉谌的蛇頭，下一秒就有人舉起弑君的大旗浩浩蕩蕩來三界追殺你。”

時臨不說話了。

這世道，伸張個正義都這麼困難。

更何況，她要的不僅僅是厍玉谌死，她要的，是厍玉谌在整個妖族面前承認他的罪孽，在萬人唾罵和美夢破碎中痛苦死去。

否則怎麼對得起她死去的越山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