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宗弟子進皇宮,簡直跟進自己家一樣輕車熟路。
金烏宗向來為皇帝所寵信,故衆弟子先去觐見皇帝,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證之後,他們才離了乾元殿往太後宜壽宮去。
此次玉京的大事,正是整個皇城最尊貴的女人——太後娘娘罹患重病。
若是尋常的病也就罷了,隻是太後娘娘日夜夢魇,狀似瘋魔,時而大喊有人要害她,時而掩面哀哀哭泣,時而午夜時分跑到長安門枯坐一晚,把值夜的侍衛吓個半死。
這樣駭人聽聞的事,宮裡天樞閣裡裡外外偵察數遍,恨不得把宜壽宮的草皮也翻起來瞧瞧,也沒找見個鬼影。
時間一長,宮裡宮外民議漸起,連帶着整個朝綱都沸騰起來,難以彈壓,故此皇帝才被迫向各宗派下發密令,重金懸賞其進宮議事。
路上方蘭如還是氣不過,憤憤道:“殺人兇手竟也能進到皇城中與我們同修,這不公平!”
“便是不談此事,那許今朝穿的如此窮酸,不知道的以為是窮鄉僻壤裡出來的乞丐呢。”另一個修士語氣不善地諷道。
喬亮想起她修長細白的脖頸,微微一笑,“也就那張皮囊還能入得了眼,誰知她是靠什麼手段進的天穹宗,女人裙裾之下門道可多得很呐。”
周圍聽懂的男弟子皆是嘿嘿淫/笑幾聲,心中也不由遐想,那灰衣短褐之下,又是如何的風光?
關荔面沉如水,聽見他們如此出言不遜,正要開口,楚清河卻一把拉住她。
關荔怒而視之,楚清河隻是淡淡道:“此前我宗弟子死傷慘重,皆是因你帶了她回來,還好師父沒有怪罪你,若是如今替她說話,恐怕宗中師兄弟的面上都不好看。”
關荔雖是宗主之女,可宗中事務皆掌控在聞實甫手中,幾乎成了一言堂。
她的宗主爹爹每日隻會聊貓逗狗,恨不得做個快活仙人。
尤其是妖界試煉,阿朝被疑殺人,又打傷長老離去,她這個引薦者更是難辭其咎。
到現在,她的地位也就隻剩下那些弟子明面上不甚真誠的些許恭敬罷了。
關荔無力地垂下手。
“嗨呀,要我說,那天穹宗就是個扶不上台面的,一個女人做宗主,能有什麼出息?”一修士不屑道。
“宗中女人也都是些潑辣貨,女人嘛……就該是溫柔小意,賢惠宜家才是。”另一修士嫌棄地撇撇嘴。
“啪!”衆人眼前幾乎看不清楚,一道漆黑的鞭風獵獵向他們面門襲來。
衆弟子大驚,皆慌張閃身躲開,卻還是有幾個靠前的弟子被狠狠抽了一巴掌扽在地上。
“欸?龐公公呢,我這奉命前來查探,怕是走迷了路……”一道身影笑吟吟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如今已經入冬,來人身穿一件群青織錦鑲毛長裙,領口不高,露出她細白的脖頸。
她的眉毛細長而彎,一張臉第一次施了粉黛,嫣紅的唇,白皙的臉,那雙亮亮的眼睛在流轉顧盼之間竟帶上幾分秾麗的豔色。
這一身熱烈的顔色倒都不稀奇,最稀奇的是她的衣裳各處剪裁好似渾然天成,平滑如水,泛出細膩溫潤光澤,不像綢緞,倒像一塊暖玉。
她手中執一條通身發黑的鞭子,眉眼銳利,讓一身群青平添幾分煞氣。
此人正是許今朝。
時臨與趙雪慢悠悠跟在她身後,聞言也都訝異地跑過來瞧。
時臨瞧見那群臉像是被門夾了黑青的衆弟子臉色,差點憋不住笑出來。
“喲,聞長老,你們怎麼成這樣啦,快起來快起來。”他貓哭耗子般熱情。
許今朝聽着金烏宗那群弟子的污言穢語大聲咒罵,想起的卻是方才時臨把她帶到樓上說的話。
他坐在屋裡,眼睛也不看她,随手給她指了指身旁的雕花紅木箱子。
她疑惑打開,卻發現裡面赫然躺着一套光澤如月華的衣裙和一條通身漆黑的鞭子。
隻聽他随意道:“好歹你現在也是我徒弟,進玉京不能叫人看了笑話,便差人随手給你買了件衣服,沒事的時候做了點小玩意兒,你湊合着用吧。”
那語氣,好像今天買了兩個一文錢的包子一樣随意。
可那衣服分明與她曾在南海奚落過時臨身上的那件,是一種料子。
她便是再沒見識,也該知道那料子的珍貴。
還有那鞭子,手柄觸手生涼,鞭身更是貼滿細細小小的鱗片,也不知從什麼動物身上扒下來的,堅硬無比。
她本想道謝,卻發現時臨已經走了。
于是也隻能把蒼白的道謝咽回肚子裡,心事重重地跟着一塊進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