症狀表現為:膿毒性腦栓塞、體溫39.2℃、霍納綜合征、右側眼睑下垂+瞳孔縮小、聲帶麻痹、失聲…”
周律師猛地從他手裡抽出兩張照片,拍在桌上。第一張,頸部僅有一道淺色劃痕。第二張…看到第二張照片時,盧一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同一位置現在腫成紫紅色,皮下凸起扭曲的血管輪廓,傷口邊緣泛着不正常的黃綠色膿液反光。照片邊緣還标注着:Day1與Day38對比。
“塑料碎片當時卡在頸動脈鞘裡,”周律師用簽字筆尖點着感染部位,“像這樣慢慢腐爛。”筆尖突然用力,“啵”地一聲戳透照片,仿佛連通鼓脹的皮膚一起被戳破。
盧一的視線開始模糊,恍惚間覺得那根筆正紮在自己脖子上。
他的指尖在紙張邊緣快速劃動,企圖不動聲色地制造一些疼痛讓自己清醒,讓自己鎮定。
緩了好久,他才開口問道:“你們想怎麼解決?”
周律師報出一個數字:“一千五百萬。”
盧一猛地擡頭,連瞳孔都在顫動。
“法院不會支持這種離譜金額的。”盧一強裝鎮定道。
周律師輕笑一聲,“支不支持又怎樣?隻要受理了,我們就會同時向公安局、檢察院提交臨時約束及強制醫療申請,最快當天,您的母親就會被轉移到XX精神病院。”他頓了頓,聲音突然壓低,“那裡的環境...又髒又臭,老鼠蟑螂一大堆,聽說連窗戶都是封死的。而且…”他慢條斯理地翻出手機裡存好的精神病人住院期間的受傷、死亡、消失案例,一邊滑動着截圖,一邊說道:“進去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
盧一的指尖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他想到了母親在療養院裡安靜坐在長椅上的樣子...
就在這時,林北施派來的律師徐寶妍匆匆趕到。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盧一看着兩位律師唇槍舌戰,但最終結果依然不如人意。
離開咖啡廳後,徐律師陪盧一去了療養院調取監控、走訪醫護人員。盧一機械地配合着,時不時看一下時間——林北施去的時候開那麼快,按理說...也該回來了才對…
盧一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也許他見到顔鹿後,就舍不得那麼快回來了吧?這個念頭像根刺,紮得他呼吸都疼。
“嘿,是嗎?”徐律師拍了拍他的胳膊。
盧一這才回過神來:“什麼?”
徐律師歎息一聲:“專心點兒,我們時間很緊迫的。”
是啊,這都什麼時候了,腦子裡想的還是那些情情愛愛的東西…真沒用…
“護士說您母親有位朋友是小有名氣的外科醫生,她是能信任的人,是麼?”徐律師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嗯!是!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如果娟姨能從專業角度找到證據的破綻,那所有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盧一頓時眼前一亮。
娟姨接到電話,很快就趕了過來,楊小羊沒一會兒也到了,自己最先通知的林北施,反而最後一個踏入這間臨時借用的會客室。
娟姨看完資料,神色凝重地給幾位同僚打去電話,最終遺憾地表示:“鄭子棋的病情發展是意外中的意外,但…也确實是有這種案例。而且報告沒有做假,鄭子棋的确在xx醫院的ICU,已經好幾天交不上費連治療都停了。”
衆人沉默…最為旁觀者清的徐律師立馬提出另一個思路:“他們主張的賠償是一千五百萬,受理費就要十多萬,預繳不退,她…不是,她的家人這麼做顯然不符合他們現在的經濟狀況。”
“怕是…”徐律師突然語氣一轉:“怕是腦殼有包吧…”說了一句與之前的幹練律師形象完全不符的話。
“欸?”楊小羊看向她,“你幹嘛突然學我說話?”
在剛剛的談話中,楊小羊忍不住插嘴了幾句這類“小孩發言”,都被娟姨白了回去。
“嘿嘿…聽多了呗…”徐律師難為情地笑了笑。
聊完案情,幾天準備一同前往病房看看沈少青,徐律師拉住走在最後的林北施,小聲問道:“是你幹的嗎?”
徐律師是公司法務,她對林北施、對公司了解頗深。剛剛的思路讓她聯想到了一些事,這些事她不便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明說,隻能私下跟林北施聊。
林北施的司機常來找她打聽事兒,比如:老闆要司機把車開江裡去跟男朋友殉情,車泡水了司機要賠嗎;老闆跟司機說“撞死他”,司機要是真撞了路人,應該誰坐牢;司機因常年被老闆威脅“是不是想死”,而患上心理疾病算不算工傷…
再加上林家的行事風格,她懷疑林北施想弄死鄭子棋、或是想利用賠償金牽制他那個男朋友,也不算什麼天方夜譚。
林北施想發火,但這裡不适合,便隻回了她一句:“有病。”
“我就是确定一下,不是最好。”徐律師也沒把他的無禮當回事兒,畢竟相對于司機聽到的那些話,這句“有病”隻能算是小兒科了。
徐律師笑笑,繼續說道:“那位周律師可不是普通人家能随便請動的,他水平不低,不可能忽略掉醫院誤診導緻惡化這一明顯要素,但他卻對此隻字未提。而且…他們的付出與此類案件能得到的合理賠償不成比例,放着女兒的生命不顧,拿錢來交律師費和訴訟費…這太不合理了。”
“所以…他們的目的沒那麼簡單?”
“嗯…我認為你應該先去查查鄭小姐和她的家人接觸過誰。”
“受人指使?”
“七八成吧。而且…是以半條命為代價,供其差遣。”徐律師擡眼看了看半掩的病房門,“這家人,不像是能惹出這麼大事兒的樣子。”
林北施握緊了拳頭,半問半答道:“是…針對我?”
這個問題不需要徐律師給出答案,她揮了揮手,獨自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