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在此之前并不清楚,昂熱找過來的時候我才知道。那時候他已經跟着我學習玄術很長時間了。”
“他沒有瘋掉嗎……”混血種加上學習玄術等于瘋掉。這個等式已經被路明非記在了心裡,他懷疑這位師兄也是精神錯亂之後死掉的。
“可能是因為龍族血統并未被開啟。所以那些所謂的反噬并沒有表現出來。”陳觀主說,“因為這個原因我拒絕了昂熱的請求,我不認為在學習玄術之後再開啟血統會事件好事。不過好在那孩子知道以後也拒絕了。但為了以防萬一,我用昂熱欠我的那個人情和他做了交換,我希望他永遠不要再找上那孩子的麻煩。既然選擇遠離,那必然要離混血種的世界越遠越好。”
路明非沒有說話,據他所知,陳觀主這一生都沒有成家,那個師兄應該早已被他當做了自己的孩子。
“後來有一天,他告訴我說他要離開了。他說他感受到了命運的召喚。”
“呃……他要去哪裡?”路明非一頭霧水,這種大喊‘命運在召喚’的中二情景應該是熱血動漫或者RPG遊戲裡才會出現的。
“他沒有告訴我。在他離開之後我才想明白,他的龍族血統随着年歲的增長逐步被開啟了。昂熱也提到過他血統的開啟隻是時間問題。”
“所以那位師兄也和其他的那些混血種是一樣的結局嗎?”路明非指的是瘋掉的結局。
陳觀主搖頭,“後來,我又曾見過他一次。那是一個雨夜,他冒雨敲開了清霄觀的大門。那是我和他的最後一面。”
“可是,沒再見過不代表他已經死了啊。”路明非攤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連屍體都沒見過那最多定性為失蹤,至于是死是活,那完全就看個人運氣。
陳觀主沒回話,隻是定神的看着路明非,那眼神猶如實質般落在路明非身上,看的路明非頭皮發麻。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子斜照進來,陳觀主手上的煙杆忽明忽滅,升起的煙霧在陽光的照射下散出奇異的色彩,随着空氣的流動漂浮破碎,落下一室寂靜。
“你怎麼就知道回來的一定是他呢。”陳觀主笑的很淡,“他回來的時候,身上的死氣早就凝實了。”
路明非覺得口幹舌燥,他端起那盞早就涼透了的茶抿了一口,他曾聽說過,有些執念太深的人會忘記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他們會遵循着生前最後的想法行動。所以說回來的那位師兄,可能隻是一具屍體。
“再後來,就是你已經知道的事情了。昂熱找到我,希望我能照顧你。但是我當時改變主意是有其他原因在的。”陳觀主說,“那時候有人給我寄了一封信,信上說我所等待的時機已經到了。”
“指的不會是師祖留下的那一卦吧。”
“沒錯。起初那封信我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我見到了你,那時候我忽然就明白了,你就是我所等待的那個人。寄信給我的人算到了你的出現,他們所期望的和昂熱所求是一樣的,他們都希望我能照顧好你。”
路明非皺眉,又是那種有關他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的感覺,這讓他很不舒服,那些所謂的上位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們憑什麼擅自左右其他人的命運。
他問,“那些人是誰?”
“具體是誰我不清楚,但那封信上有鳳鳥紋樣的章印,我猜測可能和蔔家有關。”陳觀主從身後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從裡面翻找出一頁信紙遞給了路明非。
路明非接了過來,信紙上隻有“時機已到”四個大字,而角落裡那枚章印經過時間的洗禮依舊朱紅豔麗,長尾高冠,栩栩如生。紙墨味,朱印味,似乎隔着這麼多年的時光依舊清晰可聞,除了這些,他似乎還聞到了另一股淺淡的味道,那是股暖暖的味道,像曬過陽光的被子那樣溫暖,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聞到過。
他喃喃道,“蔔家嗎……”
“明非啊,世上多是身不由己之事。昂熱和秘黨這麼在意你是有原因的,一個S級倒也不至于讓他們如此興師動衆。”陳觀主神色變得嚴肅,“聽的明白嗎?我是說你身上有些更特殊的、他們也更在意的秘密。”
“秘密什麼的我不在乎,不管是秘黨還是蔔家,都不能左右我的命運。”路明非把那張信紙推了回去,他還是笑着的,但細看能從中看出來點冷意,“如果命運不是被用來打破的,那他就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陳觀主怔住了,類似于這種的表情,他常在另一個人身上見,“我應該沒和你說過,其實你和你那個早就死去的師兄很像。”
“同一個師傅養出來的孩子怎麼會不像呢。”路明非眉眼彎彎,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他從不否認陳觀主其實很會養孩子這一事實,“所以老頭兒你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說嗎?”
陳觀主擺了擺手,該說的他已經說的差不多了,“走吧,說了這麼多我也累了,剩下的事以後再說。”
路明非點頭,他看着陳觀主有些欲言又止,猶豫了半天還是開了口,“師傅啊,放寬心才能長命百歲。”這是他發自内心的祝願。
“你這臭小子,整天瞎琢磨那些有的沒的,最好别死在我前頭。”
“不可能,我起碼贻害千年。”路明非背對着陳觀主揮了揮手,然後出其不意的伸了個懶腰,“年紀大了就裝點軟乎的墊子,那椅子硬邦邦的坐的我難受。”
逆着光的背影和記憶中的重合,陳觀主出聲叫住了他,“明非。”
“不要去探究‘太虛’背後潛藏的秘密。我最後一次見到你那位師兄的時候,他給我留下了一句話。”
“他說,那裡沒有永生的秘密,那裡是死神的墳場。”
“他也是因調查太虛而死的。所以,明非,不要好奇。”
路明非離去的腳步頓住了,他回頭看着陳觀主,眼神無比認真,“好奇心害死貓這種道理我還是知道的。而且那種晦氣的地方我才懶得去。毫無意義的永生是對自己最殘忍的懲罰。”
他是真的覺得太虛是個晦氣的地方,從陳觀主這一代往上數,整整三代都是因那地方而死,如果不是覺得那地方處處透露着古怪,他都要懷疑太虛是不是和這一脈的人相克,不然的話怎麼去一個死一個。
而有關永生的秘密,他也是真的不好奇。永生又沒有什麼好處,在無限的人生中隻能獲取到短暫的慰藉,然後看着身邊人一個個死去,記憶長河中也徒留荒蕪之界的墓碑,待到回憶褪色,曾經陪伴過的人面目早已模糊不清。這樣永生留下來的隻會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那該是多麼孤獨啊。
路鳴澤那個小魔鬼也會因此感到孤獨嗎?路明非無端聯想。
在将要踏出房門的那一秒,路明非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猛回頭,“忘記問了,現在還有玄門中人和世家有聯系嗎?”
“當然了。那些人在過去建立過一個神秘的組織,自稱‘神隐’,而知道内情的玄門核心默認了他們的存在。至于現在,我就不清楚了,大隐隐于市,他們可能就在你身邊。”
“還真是神神叨叨。”路明非小聲嘟囔。
陳觀主看着路明非離去,房門也随着慣性閉合,他才從剛才那冊書裡翻找出了另一樣東西,那是一張老照片,雖然有着精心的保養,可是也免不了有些模糊發黃。
照片上是他和另一個年輕人的合照,那年輕人黑發褐瞳面目清俊,臉上帶着淺淡的笑容。
他看着照片深深歎息,“阿願,保佑你的小師弟吧。我不希望他也步你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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