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車輛停在被樹林包圍的停車場,麻雀互相咒罵,北風陰森地呼嘯,車内幽幽點亮的頂燈是唯一的光源。
他打開通訊錄,找到一個号碼撥了過去,五秒,它被接了起來。
未等對方開口,裴佑哲先行問道:“莊森芽在沒在宿舍?”
對面的人沉默片刻,“我還以為等你聯系我要下輩子。”
“玥詩,回答我的問題。”
電話另一側的人卻置若罔聞,“總結會之後,你都幹什麼去了?”
“和你沒有關系。”手機擋住側臉,徒留一雙冰冷的眼睛,他态度冷淡。
“你就是這麼對待女朋友的嗎?”
“……”裴佑哲靜默半晌,“要怎樣你才能告訴我。”
“來找我。”
“我不在學校。”他說。
“巧了,我也不在。”
石玥詩挂掉了電話,緊接着,一個地理位置發了過來,那是一家酒吧,離高爾夫球場不遠。
屏幕的熒光晃在裴佑哲的臉上,光線的明暗随着内容的改變而變化,使他的臉看起來陰晴不定。
十五分鐘之後,他來到了定位的酒吧附近。
這是一條有着網紅風格裝修的商街,路上行走的人并不多,但各個小店裡幾乎已經擠滿了人。
并不是多麼高雅的場所,甚至沒有專屬的停車位,裴佑哲在路邊把車停下,下車,遙望這片燈紅酒綠,眉頭微微蹙起。
他看起來對要去的地方并不滿意,起碼是瞧不起的。
來到一家名叫‘斷崖’的酒吧,它被挂着小夜燈的塑料植物包裹着,牆上畫着不知哪裡的海景圖,燈光在地面照射出劣質的星光大道,所見之處盡是虛假。
室内的座位已經滿了,裴佑哲的目光向室外掃去,在一個簡陋的角落發現了石玥詩。
她正捏着一杯冰藍色的酒,仰頭往自己的嘴裡倒,可那液體紋絲未動,她似乎隻是輕抿了一下,獨獨品嘗它辛辣的滋味。
裴佑哲走過去,沒有打招呼,拉開椅子坐下。
自從他現身在這沒什麼名堂的小酒吧裡,打量的視線便絡繹不絕。
他身上還穿着打高爾夫那時穿的高領白色保暖衛衣,下身是一條黑色休閑長褲,初冬不易出汗,他也沒怎麼打球,光和别人聊天,如何幹爽地進場就如何幹爽地退場。
這身在室外很快就會被寒冷侵襲,但他似乎不打算久留,也就沒有将薄羽絨服從車上取下。
而在他對面,石玥詩也隻套了一件看起來不太保暖的山羊絨毛衣,下身是條修身的瑜伽褲,她鼻尖有點泛紅,不知是冷的,還是醉的。
俊男靓女共坐一桌,成了這家酒吧一道靓麗的風景線。
而風景線上的人心情或許并不美麗,他們凝望着彼此,表情是嚴肅的。
“喝點什麼?我請。”石玥詩先打破了沉默,伸手招呼服務員。
服務員的響應很快,提着笑臉迎上來,就仿佛時刻在留意着這一桌的動向。
“說完話我就走。”裴佑哲并不領情。
石玥詩充耳不聞,幾乎可以說是一意孤行,為他點了一杯法式馬提尼。
一杯鮮紅的酒水端上來,但沒有人碰它。
“她現在在醫院。”幾乎沒什麼鋪墊,石玥詩突然說。
裴佑哲表情微動,但很快被掩飾,“怎麼回事?”
“好像是胃病犯了,差不多是這周三的事情。”
他垂下眼睛,似乎若有所思,片刻又擡起,“哪家醫院?”
“世安醫院。”
得到了一個明确的地點,他擡腿就走。
“佑哲。”石玥詩呼喚他,“你就打算這麼離開。”
他駐足,側過頭來,無言地等待石玥詩的下一句話。
她又喝了口酒,這次是猛灌了一口,十分有氣勢地将玻璃杯砸在餐桌上,周圍客人的交談聲都小了一些。
“自從總結會結束後,你一次都沒有來找我。”她自下而上看着他,眼裡有一絲不屈的光,其中堆滿了失望和憤恨,“那我們公布關系的意義在哪裡?”
裴佑哲依然斜睨着她,不發一語。
“難道我的價值就隻存在于公開的那一瞬間嗎?”石玥詩說,“隻是為了讓她看到那一幕,然後我就沒有用了,是吧。”
他目光移向一旁的塑料假花,表情不為所動,“你索求的一直都是一個名分,我給了,那麼多人都看着,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石玥詩嗤笑了一聲,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神色盯着裴佑哲,就仿佛他在說的是多麼荒唐的話。
她坐了半傾,拿起自己的手提包站起來,桌上半杯瑪格麗特和一杯未動的法式馬提尼被人冷落。
“我們分手吧。”她看着他說。
“那就分手吧。”裴佑哲沒再看她,包括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是。
這場分手來的是這樣随意,就像取消一場無關緊要的赴約。
他們分道揚镳。
裴佑哲又回到了自己的車上,将導航終點定位在世安醫院。
此刻天色已晚,路燈盡職盡責地亮起,為漆黑的道路帶去宛若垂暮般昏黃的光明。
明暗交錯的光影在他的臉上閃爍,凝重的臉龐看上去思緒繁多。
來到世安醫院,站在住院部的前台接待處,他和工作人員說明要見一個名叫莊森芽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