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關鍵時刻中斷，就好比網絡遊戲在最後一擊時忽然掉線，簡直讓人百爪撓心、捶胸頓足。以至于錢荼一醒來，連洗臉刷牙都顧不上，套了件衣服就飛奔出門，恨不得立刻那個把沒做完的夢再續上線。

可惜來到後山路口時，她才猛然想起夢裡都是跟在蘭山走，根本沒有仔細記路，現在她到哪再去找那兩處坑？錢荼隻得垂頭喪氣地原路返回，正好遇上準備吃早飯的蘭家人。

“咦，師妹，你這是從哪回來的？”蘭丹木見這個時間點，錢荼卻衣衫不整地從外頭回來，露出好奇的表情。

錢荼敷衍了幾句，坐上飯桌，蘭丹木也沒刨根問底，他邊說邊給錢荼遞上筷子：“茶葉蛋、豆漿、稀飯和包子，愛吃哪個自己拿。”他還是那麼溫和體貼，仿佛灰姑娘一般，過了12點的鐘聲就變了一個人。

錢荼默默啃着包子，趁空檔偷偷瞟了眼師兄。對方神色如常，并無異狀，錢荼想了想，佯裝随意道：“師兄昨晚睡得好嗎？”

“挺好啊。”

“那……有沒有做夢呢？”

蘭丹木微微一愣：“沒有，怎麼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錢荼，“你做噩夢了？昨晚沒睡好？”

“哈哈，沒有沒有。我就是……昨天我做了個夢，挺有意思的……”錢荼幹笑一聲，可不知為何，她聽到否定的答案又有點淡淡的失落，便把這話題揭過，又扯了些上課如何、學生如何的閑話。

“說到學生，其實陳賽兒和鳳曉剛給你搗亂了吧。”順着她的話，蘭丹木道，“幹嗎不跟我說？不用這麼見外。”

錢荼不知他從哪聽說的，意外之餘下意識搖了搖頭：“那太麻煩師兄了，本來這就是做老師的我的責任。”

“什麼叫麻煩，你既然叫我師兄，我當然要向着小師妹！”蘭丹木說罷，笑着拍了拍錢荼的頭，起身收拾餐桌，“去上課吧，要是再有孩子搗蛋，你直接給我打電話，随叫随到。”他做了個打手機的手勢，柔和的目光中滿是護短之意。看得錢荼心裡一熱，直到出門了，還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她蘭師兄是真的好，自己真不該對他疑神疑鬼！

上午重點班的自習很是風平浪靜，錢荼掃眼一看，果然鳳曉剛與陳賽兒缺席。唐言說他倆被蘭丹木罰掃一周宿舍樓，聽得錢荼心裡暗爽。該！早就該有人治治他倆了。

下午她沒有課，便在辦公室裡漫不經心地聽幾位老師東拉西扯。教文化課的，女老師偏多，幾人不知怎的就聊到了蘭丹木身上。錢荼聽着聽着，又想起自己的疑惑，忍不住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蘭老師……有點……有點疏離？雖然他對誰都好，但其實也沒有特别親近誰。”

然而她剛說完，立刻遭到女老師們的口誅筆伐。

“小錢你這叫什麼話，山河他多熱情呀！”

“就是，他不還特别照顧你嘛，這不叫親近？”

“現在這麼優秀的男孩哪裡找啊！”

錢荼被群嘲了一番，果斷閉嘴。可她的第六感就是這麼感覺的，而且她的第六感一向很靈。

有了這麼個插曲，她的心思隻好從蘭丹木上移開，又繼續望着後山出神。她雖然有心再去找找夢裡的坑，可此時後山不時有學生們跑步，萬一被懷疑自己鬼鬼祟祟，也很麻煩，所以隻得将希望寄托在下一個夢裡。

夜色蒼茫、月白風清，錢荼從床上坐起，滿意地發現自己再次如願以償地進入了夢境。

老校長當初介紹學校曆史悠久時，錢荼是沒當一回事的。不過老人家說這山曆史悠久，她卻是相信的：單看這後山随處可見的參天古樹，便可知此山見證了多少滄桑。隻可惜蜀山山勢并不雄奇，風景也缺少獨到之處，不然錢荼覺得在這開發生态旅遊，比辦武術學校可賺得多。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眼下錢荼無心關賞風景，全副精力都放在回憶前一晚的路上面。她原本想憑借一些模糊的印象老馬識途，真進山後，才發現自己是癡人說夢：一排排的樹在他看來全長着一個樣子，根本不知道昨晚和蘭丹木是怎麼走的。最終，錢荼決定利用時間——她估計自己當初在土路上走了約莫一刻鐘，因此也按照這個時間，在15分鐘後一頭紮進了左邊的密林，然後……

迷路了！

自己在自己夢裡也能迷路？徒勞地走了大半天，錢荼扶着一棵大樹，隻想苦笑。

她明明記着從拐進林子起，紙人就再沒轉過向，是一直直走到埋菜地方的。然而，隻走過城裡馬路的錢荼并不知道，在排列複雜的樹木間，她以為的直線并不見得真是直線。等她想到該給樹木做标記時，為時已晚，這一走就走到月上中天，她徹底陷入了山林中，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落到此種處境，蟲鳴也不悅耳了，晚風也不涼爽了，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轉變成了徒增恐懼的因素。錢荼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這一切隻是場夢，等人醒了，她自然就脫困了。所以她不再掙紮了，選了棵大樹原地休息——畢竟就算是夢裡，走多了還是會累的。

人一靜下來，聽覺就會變得敏銳，尤其在這山裡，在這流淌的雜亂風聲中。各種細微聲音混在一起，讓人浮想聯翩，而且越是聯想越是吓人。錢荼聽久了也不禁有點神經質，總覺得有人在自己耳邊輕語，又像是在笑……

不對，真有人在笑！

這忽然而來的笑聲把錢荼吓得魂飛魄散，她轉頭一看，沒看見人，正繃緊身體，又聽脆生生道：“大姐姐，你怎麼了？”原來，竟是一個小姑娘坐在她頭頂的樹枝上。小姑娘一身不知是袍子還是連衣裙的綠衣服，頭發亂蓬蓬的，正咧嘴笑着看她，大眼睛閃着好奇的光芒。

“呼，你吓死我了。”錢荼拍了拍胸口，心說還好還好，這小姑娘雖然出現得突兀，好歹模樣不可怕。不過自己也不是蘿莉控，為何會憑空夢見個小女孩？

那小姑娘見她沒回答，又仔細打量了錢荼，問道：“大姐姐，你是學校裡的人嗎？”

“你知道文武學校？”錢荼很是意外，“那你知道回文武學校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