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丹木卻不為所動,他一手虛指,在兩個紙人身上憑空筆畫了幾下,随後把它們放回了地方:“饒了你們可以,不過帶我去你們藏菜的地方。”這麼命令着,他又對錢荼道,“錢師妹也跟我回去吧,大半夜不要在外面瞎跑。”
錢荼心說我明明是在做夢,怎麼叫在外面瞎跑?但眼前的蘭丹木眉目嚴肅,讓她莫名不敢玩笑,錢荼隻得跟着他和紙人們往回走。可等兩人走回校園,蘭丹木讓她回老村長家時,錢荼忍不住大着膽子反駁起來:“師兄,這紙人是我先發現的,你們要幹什麼,我也有份啊!”她看蘭丹木還跟着兩個紙人,明顯是要朝山上走的樣子,也就顧不上蘭丹木是怎麼想的,強詞奪理道,“師兄,你沒聽說過夢要是做到一半就醒來的話,大腦會收到損傷嗎?要是不知道這個夢的結果,我肯定好幾天都睡不着了!你就讓我跟着吧!”
蘭丹木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直把錢荼看得心裡發毛,但她硬是扛住。别說現在是在自己的夢裡,就算不是在夢裡,她活雷鋒的師兄還能把自己怎麼樣嗎?最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這幅倔牛的樣子讓蘭丹木無可奈何,對方隻得淡淡道:“好吧,想來就來吧。”
兩人順着學生們跑步用的土路繼續往山裡走,大約一刻鐘左右,小紙人們離開這條路,拐進了旁邊的樹林。
月朗星明,四處不斷響起交響樂般的蟲鳴,身旁的蘭丹木卻異常安靜。他全程不發一語,臉上也看不出來一絲神情。錢荼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遙,暗自揣摩,隻覺得如此氛圍之下的蘭師兄透着股遺世獨立的虛幻,以往幾乎無形的孤僻感變得極為明顯。這種感覺與平日裡的蘭丹木很是不同,卻奇妙的是,錢荼卻覺得這樣的蘭丹木才是自然的。她不禁思索:難道是因為自己潛意識裡總對蘭丹木有一些違和感,所以夢裡的他才變成這幅樣子?
“你經常做夢嗎,在夢裡也知道自己在做夢?”錢荼正想得出神,忽然聽到蘭丹木開口問他。她脫缰野馬般的思路一下被打斷,慢了半拍才點點頭道:“不止是經常,我從小就這樣了。”
“你知道為什麼你可以感覺到自己在做夢嗎?”
錢荼搖了搖頭:“其實我以前看過醫生,醫生說這種夢叫清明夢,可能跟睡覺時注意力太集中有關。不過他說這種夢對身體沒有不良影響,所以我就随它去了。”
“那你都會夢到些什麼?”
“就是平常生活裡的事情,比如晚上的街道啊、行人啊、城市啊之類的。”錢荼聳了聳肩,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夢挺無聊,“不過我還是第一次夢到像活人一樣的紙人!我以前從來沒夢到這種古怪的東西,師兄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她想起蘭丹木是學生物的,沒準能給出什麼獨到見解,可蘭丹木神色淡漠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他仰望夜空,似乎有些神遊天外,“往外部世界說,我們永遠研究不完天地;往内部世界說,我們也一直沒有研究透人類本身,所以要走的路還很長啊。”
錢荼一陣啞然,心說我隻不過随便一問,他怎麼能扯這麼遠。然而這般腹诽她沒有宣之于口,隻是讪讪一笑,全當沒有聽懂。蘭丹木瞥了一眼笑得勉強的錢荼,不置可否地皺了皺眉頭,大概也察覺出了自己在對牛彈琴。就在這時,前方帶路的兩個小紙人停了下來,它倆站在一小塊空地上,心虛地指了指被一層樹葉覆蓋住的地面:“蘭大人,就在這,我們摘的菜都堆在這裡面了。”
蘭丹木聽罷上前,用腳扒拉開樹葉,果然底下是個淺坑,裡面存着琳琅滿目的果蔬,有些看來是放得久了,都已經開始腐爛。這讓錢荼頗為納悶,顯然兩個紙人替人偷菜并不是為了吃,那它們千辛萬苦的是圖個什麼?
“這又是什麼?”蘭丹木走到另一處,那裡也被樹葉草草蓋住。他再次掃開樹葉,底下竟也是瓜果蔬菜,隻是種類與前一個坑裡的略有不同。
“那是猴子偷的。”一個小紙人交待道,“我們雙方都會把弄來的菜存到這裡。”
“你們把菜全埋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錢荼在猴子的坑裡看到了昨天的幾串辣椒,愈發不解。
可紙人依舊無視了她,而蘭丹木也擡手止住錢荼道:“錢師妹,該看的你也都看見了,可以回去了吧,時間不早了。”
看見什麼了?我還不知道這幾個東西為什麼要偷菜呢!
錢荼心不甘情不願,轉念想想:這是自己的夢,憑什麼讓一個夢中的人對她發号施令?就算她要給真實的蘭丹木面子,也不代表她對自己夢裡造出來的蘭丹木也要畢恭畢敬。思及此處,她底氣足了,硬着頭皮杵在原地,用肢體語言诠釋着什麼叫“我的地盤我做主”。
蘭丹木眉頭又皺了皺,古井無波的表情上終于露出點不耐煩的意思。但他也沒有嚴詞厲色,僅僅是走到錢荼面前:“聽話,把這些都忘了,回你該回的地方去。”說着,他手指一劃,點在了錢荼的腦門上。
被他觸到的一瞬間,錢荼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天光大亮,她已置身在老校長家二樓卧房的單人木闆床上。
靠,我怎麼醒得這麼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