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也被剝奪了。
不過班上沒有絲毫的怨聲載道。誰都知道,隻要再扛一個多月,等待他們的就是長達三個月的放飛自我。
短期娛樂和長線收益擺在天平的兩端,該怎麼選,大家都心裡有數。
但常繡芸顯然不會讓大家高中生涯裡的最後一個假期就這樣白白度過。課上,她宣布了一則重要消息:“今天中午老師請客,大家出去吃!”
想象中全班該是歡騰一片,然而現實是諸如“常老師萬歲”此類的話語壓根沒有出現。對此,常繡芸真是哭笑不得,簡直都要懷疑這幫學生是不是學傻了:“你們倒是給點反應啊。”
離得講台最近的一名同學慢吞吞地舉起手來,問出了全班同學目前最關心的問題:“常老師,這樣的話,您是不是得搭進去一個月的工資啊?”
常繡芸一哽,沒想到現在的孩子們對于金錢這麼敏銳:“僅此一次,你們别操心這些,就說去還是不去。”
她知道這必然是一次錢包大出血,但對她來說,一班的同學們非比尋常。這是她從業生涯以來,從高一帶起的第一個畢業班,兢兢業業地陪伴了他們整整三年,就算是搭進去一個多月的工資,她也是舍得的。
“老師這點錢還是有的。當然如果你們非要替我省這筆錢,下課後去班長那兒報名,這次的全班活動就不帶他了。”
有常繡芸的這話,班級氣氛才活躍起來。同學們之前的猶猶豫豫一掃而空,全都化成了眼角眉梢間的喜色,最後還是靠着常繡芸主持紀律,才沒有把教導主任招來。
黃晚庭也托着腮,淺淺的笑容浮在白皙的面容上。
常繡芸真的是一位很好的老師,她不會以成績對學生分出三六九等,更不會因為哪個學生調皮搗蛋就從此對他有了不好的态度。
每當看到她在講台上講課的樣子,都會讓黃晚庭想起自己小學六年級時遇到的那位實習老師。
實習老師那時剛剛大學畢業,面對班上幾個帶頭逃課的男同學,她語重心長地勸誡着:“什麼年紀做什麼事。不學習,你們想幹什麼?你們父母在外面打工,一年到頭也回不來一次,難道就是為了讓他們的子女也跟他們一樣一輩子賣苦力嗎?”
後來的課堂上,老師又不止一次地跟他們唠叨過學習的重要性:你們如果不喜歡數學,那就去學自己喜歡的科目,再不行就去練字,有個一技之長也是好的。不靠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改變命運?
一番談話而已嘛,不會流血不會疼痛,所謂的棍棒教育尚且都無法矯正改變一個人,這種不痛不癢的話左耳進右耳出,聽聽就過。
往上攀登是多麼難的啊,堕落和随波逐流卻是最不費力氣的。
在懵懵懂懂的年紀裡,即便有人能明白這樣的大道理,但也不具備和惰性對抗的自控力。班上最後隻有十幾個同學堅持讀到了高中。
而最初被教育的那幾人裡,最終也隻有一個同學願意回到課堂,安心學習。毫不誇張地說,實習老師是他人生中的指路明燈,也是他難得一遇的貴人。
那位實習老師連一個學期都沒呆滿,就離開了他們那座小鎮。她永遠不會知道,她那時的話改變得不僅僅是被她當面批評過的學生,還有坐在台下,淹沒在人群裡的黃晚庭。
也許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遇到這樣的“貴人”。
他們和你沒有過深的交集,不會直接對你的一言一行做出評判指引,也不會在你困難時刻做出雪中送炭這樣的舉動。你們之間唯一的交集就是一句偶然聊天,甚至那話隻是專門說給别人聽的,但卻在你心中留下了狂風巨浪。
那些話,黃晚庭一直放在心裡。也正是那些話,讓她有了靠自己做出成績的決心和底氣。
今天的常繡芸也是這樣,她不會因為自己是年級第一就格外地另眼相待。班主任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基于全班這個目标群體的發展。
恰恰是這樣的一視同仁,在細水長流中的一次次單向對話,讓黃晚庭有了更加真實的感悟體會。
“你怎麼了?”梁呈作為黃晚庭的新晉同桌,現在是最靈敏的監視器。他幾乎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那清淩淩的眼眸中有水潤的淚光在閃。
“風太大,迷眼睛了。”黃晚庭用手背胡亂擦抹了下眼角,将目光對到了窗戶外面。
回憶退散,擺在眼前的隻有日複一日的日升月落,和永遠需要為目标而奔跑的現實。
放學鈴聲還沒打響,一班就在常繡芸的帶領下提前了十分鐘集合出發。
許柒夏攬着黃晚庭的手臂,一路和人說說笑笑。她和丁尚澤的隔閡不知什麼時候消散了,此時兩個人還有閑心隔空聊着未來大學志願填報的事情。
“梁呈,你怎麼不走了?”黃晚庭走出老遠,這才注意到明明是一起出門的人,可現在卻遠遠地落在了人群之後。
恍惚間,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那時候,梁呈剛來班上,對周遭事物的陌生和被父母丢到陌生家庭的心氣難平,讓他幾乎永遠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樣。即便面對着從一個家門裡同出同進的她,尖銳利刺也是長了滿身,冷不丁就會豎起來。
“我去看看梁呈怎麼了。”黃晚庭示意許柒夏先往前走,自己随後跟上。
她幾步小跑邁回到了台階上,仰頭看進了他因為陽光折射而有着些許蕩漾的瞳孔裡:“梁呈?”
有種隐忍的破碎感撲面而來,而那薄而潤澤的唇則被他的牙齒死死咬着,瞧上去竟有種近乎妖冶的美。
“别咬了。”黃晚庭甚至想擡手掰開他倔強的下巴,可這到底是不合适的舉動。她隻好出聲音提醒着。
“黃晚庭,他們來了。”
他們是誰?黃晚庭循着梁呈的視線望去,這才看到附中校門之外,赫然站了四個神情怪異,緊緊盯着他們這個方向的男生。
似乎隻用這麼一眼,黃晚庭就瞬間明白了一切,包括梁呈的猶疑不前和對面的來者不善:“沒事。有我在,他們不敢亂來。”
毫不知情的同學們還走在前面,黃晚庭隔着長袖校服拽住了梁呈的手腕,堅定不移地帶着他一步步邁下了台階。
金燦燦的陽光漫不經心地灑下,為她的身影描出一層誘人的輪廓。
看着她緊攥着他手腕的修長手指,感受着兩個人前所未有的觸碰,梁呈心念所緻,于是他掙脫黃晚庭的束縛,反手将其抓進了自己溫暖有力的手心裡:“隻要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這是一個極其暧昧,又本不應該存在的動作,可面對那四個男生虎視眈眈的壞笑,黃晚庭卻完全沒能察覺到。
他們應該已經上大學了吧?高中畢業後原本應該各奔東西的四個人,在五一這天齊齊聚在附中門外,如此巧妙又精準,哪怕用頭發絲想想都知道,這是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