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此事一傳十十傳百,有不少的将士們聽見了,都過來打探消息,問能不能幫忙遞信捎物的。
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離得近,她便寫了信,包裝好物品,收拾好,等到回去路過的時候,順便幫忙送過去。
遠的,她想着手下商隊有經過的地方,就盡量幫忙送過去,借着送信的交情,也能多個人脈,在當地的展開也能更順利。
再遠些的地方,就隻能幫忙寫封家信,由對方自己托人轉送了。
近半個月後,她才帶着一群剛出家的女冠、以及滿滿幾大車的信封和物件,‘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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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石州的路上,車隊因為要幫忙送信和東西,路過了很多地方,親眼看到了很多個将士們家中的境況,貧困的多,富貴的少。
除了和伊糜族有血仇或想在戰場上殺敵建功的人之外,很多将士之所以入伍,是因為家境貧困、圖那點軍饷養家才加入軍伍中的。
而每年都有從戰場上因傷退役的士兵,拿着少少的撫恤金回到家鄉,等到撫恤金用光後,又因為身上的殘疾找不到做事的營生,過着衣食不周、食不果腹的生活,處境非常凄慘。
而據商隊傳來的消息,其中竟有人已經淪落到當街要飯的地步了。
使人忍不住掩卷歎息。
“伊糜對我中原大地一直虎視眈眈,屢次興兵侵.犯,全靠将士們奮勇殺敵,鎮守邊關,才将這些豺狼攔在關外。”
“如今,這些忠勇之士的家人們貧困交加、無以為生,我身為鎮北大将軍之女、軍屬家眷,我父親也是與這些将士們同為袍澤、同在關外保家衛國,于情于理,我怎麼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呢?”
之後,她主動派人到軍眷家中進行關心慰問,着手改善他們的處境。
軍眷之中,有能力和手藝的,為他們牽線搭橋介紹門路,幫助他們找到合适的營生;沒有什麼本領的,她建立習藝所(技校),教導衆人學習一些如泥瓦工、木工、雕工、漆工、縫紉、紡織、養蠶、養殖、烹饪等謀生技能,讓他們能夠學得本領,自食其力。
開辦學堂,設立獎學金,讓年歲幼小的孩童有機會上學讀書識字,讓他們擁有更多的機會。
開設善堂,贍養孤老,施衣施藥,不吝錢财,盡心竭力地接濟和幫助他們,為他們排憂解難。
……
其中,那些人中也有許多退役的老兵傷兵,也盡力地替他們另尋生計。
身有殘疾的退役将士,根據他們的情況,教會他們一些适合的技能,借錢給他們做本錢,讓他們能夠做一些小營生小買賣糊口。如腿腳不方便的,可以做些編織、雕刻、木工手工活兒;眼睛看不見的,可以學按摩推拿;有音律天賦高的、嘴皮子厲害的,湊個草台班子,說些古今趣事,談些遠近奇聞,聊些野史八卦,演些才子佳人帝王将相,說書賣藝,登台唱戲,賺些賞錢……
天姆宮的人尋來時,葉無雙還在和人商量撥一批藥材種子給退役老兵給他們種植之事。
山上豺狼虎豹多,危險重重,而且許多藥物隻在顔色或者葉莖上有細微的差别,難以辨認,一旦處理不當很容易中毒;有些藥材生長在深山老林中,隻能憑運氣才能采到,供求很不穩定,而且有些藥材品質參差不齊……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後,葉無雙挑出一些适合種藥的村子,和他們簽訂契約,請他們種植藥材,再統一收購,比上山采集藥材要安全和穩定得多。
這活比種地要輕松許多,比較适合那些年老體衰的老兵們,若是侍弄精心了,說不準能賺得更多一些……
葉無雙聽到是靜清求見,便連忙派人請她進來:“怎麼了?是天姆宮出了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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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姆宮,顧名思義,是供奉天姆娘娘的道觀,觀中女道因自身經曆特殊,行事一向低調,輕易不與人交往,因此觀中香火不盛,雖也下地種有幾畝地,平時卻是靠紡織布匹售賣營生。
石州之中,有一種長毛綿羊,毛多而密,每年都需要剪毛,貧家多取羊毛塞衣,用以禦寒。
天姆宮中其中一位女道,幼時家中經營棉坊的,耳濡目染,嫁到北境,被擄掠到伊糜後,看見異族制作羊毛氈的手段,因此便有了靈感,剪下羊毛,淘洗幹淨,梳理順了,撚成毛線,織成了羊毛衣,穿上去十分暖和。
天姆宮中,有着染成各種顔色的毛線團,正在竹竿上進行晾曬。
葉無雙拿起一件已經織好的毛衣,觸感柔軟,觸手生溫,面上泛起了一抹微微的笑:“太好了。”
她本來還在想,這些女冠身份特殊,萬一有一天往事被揭露出來了,恐怕會遭到衆人的排斥,現在好了,有了這件毛衣,運作好了,此事就不成問題了。
天姆……天母……慈母……
她摩挲着手中的毛衣,略作思忖,忽然低低地念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晖。”
“……慈母之線,三春之晖……天姆娘娘——天姆賜衣。”
她微微斂眸,忽而轉過頭對那些女冠們說道:“諸位……這是真正的天授之術、神賜之物啊。”
“天姆娘娘慈悲為懷,憐恤衆生,不忍見世間衆生受凍餒寒涼之苦,于是便賜下這樣可以禦寒的寶物,以造福衆生,而你們正是被選中,需要前往異族,受盡艱辛磨難,才能通過考驗,從異族之中取回這樣寶物的神使啊……”
衆女冠聽得一臉茫然,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肩負着這樣重大的使命:她們居然是天姆娘娘所選中的神使,在異族受苦受罪都是為了取回天授之術、神賜之物?
這樣的認知,讓她們對于自己曾經被異族所擄掠的往事,心中的那些負.罪感和羞.恥感,忽然便減輕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驕傲與光榮。
而之後,随着毛衣的推廣,神話傳說的傳播,作為制造出毛衣的功臣,傳說中的神使,她們也終于能夠擡頭挺胸、光明正大地在人前,得到人們的尊敬。
靜清看着懷抱黑鷹的女孩,胸中微熱。
比起虛無缥缈的神靈,站在她們面前,真正庇護了她們、給了她們衣食和安身之地,為她們盡心竭力謀劃前路之人,豈非更像是一位真正慈悲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