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徑直往一處走去。

葉無雙站起來跟上他，到了一處很大的帳篷之前，那裡面竟然有一群女人，穿着破舊的衣裳，形容憔悴，精神萎靡，有如驚弓之鳥，有些人臉上也是癡癡呆呆的，瘋瘋癫癫的模樣。

“看到這些人了嗎？是我們從關外救回來的。”鎮北侯答道：“她們是被伊糜擄掠的女子，家裡的男人們都被殺光了，母女、姐妹，都被搶到異族去為他們生孩子。如果楊柳關破，那麼整個天下，都會變成她們這樣的結局，男人被殺死，女人被擄.掠。”

葉無雙沉默地看着這些人，神情不明。

半晌，她開口道：“她們的家裡人全都沒了嗎？那她們以後要怎麼活下去？”

鎮北侯臉上扯出一抹複雜的神情：“她們沒有以後了。”

葉無雙震驚地看着他，失聲道：“什麼？”

他苦笑一聲：“柔兒，你也知道，她們家裡人都沒了，孤苦無依、無處可去，柔弱可欺，還是被異族擄走過的女人，回去之後，能落得幾分好？”

他歎了一口氣，道：“軍中不留女人，鎮北軍中能分出來的口糧也不多，到時候，這些人隻能自盡。”

“不應該是這樣的。”葉無雙說道。

鎮北侯無奈道：“衆口铄金，人言可畏。”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問道：“為什麼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情？”

鎮北侯隻有苦笑和無奈。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葉無雙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蝼蟻尚有貪生之意。同為父母生養，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在這種情況下，難道不應該伸出援手，去幫助她們嗎？”

“——讓我帶走她們吧。”她向鎮北侯請求道：“我會好好安置她們的。”

鎮北侯鄭重地看了看她的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如果你能安置好她們的話，就盡管把她們帶走吧。”

“靜清，麻煩你了。”葉無雙看向李美娘。

“遵令。”李美娘、或者說靜清起手一拜，徑直往外走去。

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葉無雙也慢慢地垂下頭去，沉默地看着地上的草兒。

黑鷹俯身飛下，圍繞在她的身邊。

葉無雙伸出手來，抱住它：“沒什麼的，隻是……物傷其類罷了。”

“我突然，有了一些打算。”

*

*

營帳之中，到處都是死氣沉沉的，人人神情麻木，眼中黯淡無光，就像一群還活着的死人一樣。

“福生無量天尊。”聽到有人念頌天尊，才有人懶懶地轉了眼睛看過來，看到一位頭頂黃冠手執拂塵，一身道姑打扮的女冠走進來，大吃一驚，有認得這身打扮的，開口問道：“不知仙姑來此，有何指教？”

“福生無量天尊。”靜清拂塵一拂，一作揖禮：

“諸位娘子：須知紅塵不過羅網，萬事終如煙雲過眼，昙花一現而已。”

“——如今諸位既然遭逢不幸、命蹇時乖，何不就此将前塵往事盡數抛棄，随我出家修道？”

那些女子聽到這些話語，都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起來。

靜清面含微笑，清靜慈悲：“雖說是每日粗茶淡飯，要受些清規戒律，卻也能得一個清淨安身之處，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随着她的講解，這些女子的眼睛裡都不由得泛起了光芒，那是希望的光芒。

一女子挺身而出，帶領着衆人跪下拜禮：“我等蒙昧已久，有勞仙師親言指引、點破迷津，敢不從命？”

靜清攙扶起衆人。

她所供奉的神祇是天姆娘娘，乃是上古神女、人族聖母，曾抟土造人，功德無量，向來憐憫衆生，慈悲為懷，被百姓尊為母神，是比較世俗化、很能給人親切感的一尊神祇，供奉她的信徒們，彼此以兄弟姐妹相稱，親如一家。

——神座之下，衆生平等，借着神靈的威力，才能避開人們的口舌，庇護這些女子，讓她們有一處安身之地。”

“從此，便是自家姐妹，彼此同心同德，分甘共苦，守望相助，赤心相待。”

*

葉無雙忽然打了一個噴嚏。

身邊的人慌忙圍上來，連忙給她披了一個披風，着急地問道：“怎麼了，天氣冷了些，有沒有着涼？”

葉無雙對他們微笑了一下：“我沒事，你們繼續說吧，我給你們寫。”

她正在幫人寫信。

先前聽軍中将士們談話，聽到有人想要給家裡送信，又不識字，正巧她回程時會路過那邊，離得又不遠，她便開口答應幫忙遞個信，捎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