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裡的時候，趙文修還在。
“噗！！”趙文修噴出整整一口茶，呆愣地盯着衣衫不整的路軒和他懷中的楚留香。
很悲哀的，他現在的表情告訴路軒，他一定誤會了什麼。
“我希望你不是來告訴我，在沒找到兇手的情況下，你們兩個昨晚還出去鬼混了。”趙文修說，一愣。
“不對，你回來了？這麼說，李大俠那邊安頓好了。”
路軒擦了擦臉上流淌的茶水，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即使再好的隊友情，也在這一口茶水炮彈以及不該存在的誤會之中分崩離析。
路軒：“我希望你原地暴斃。”
趙文修飛速退到店小二身後，冒出半個頭：“你不能因為我噴了你一臉茶就咒我死！”
他試圖和路軒講道理：“首先，你們倆都衣衫淩亂，恕我直言，你現在頭頂還有一片綠葉沒摘下來。”
“第二，這位還倒在你懷裡昏迷不醒，僅以我的腦力思考，掌櫃你說，很難不懷疑他們去野戰了，對不對？”
隻是路過的客棧掌櫃：“......？”
沒等他回答，趙文修繼續念念有詞：“而且我們是隊友，你怎麼能咒我原地暴斃？”
路軒：“立刻暴斃。”
趙文修呵呵笑，當沒聽見：“你不會是害羞了吧，就算我們是隊友，我也不會在你快把我揍死的時候——”
“好主意。現在我要把你揍個半死，然後看着你淚灑當場。”路軒躍躍欲試。
掌櫃橫插一腳，瞟了一眼趙文修：“需要我在他哭的時候開窗讓雨落進來嗎？”
“可以，最好撒點花瓣，但得是免費的那種。”路軒說。
掌櫃比了個手勢：“包的。”
趙文修哽了一下：“不公平，你們聯合起來欺負我一個。小二，你來評評理！”
店小二磕着瓜子的手就這麼頓住，他無辜地：“掌櫃的提議挺好的，我這就去拿過期花......特别香的花瓣，趙公子放心，抛在空中可好看了。”
趙文修：
趙文修：“我恨你們。”
說完一臉英勇赴死地跟路軒打成一團。
混亂中，店小二揮舞着手臂大喊：“你們先别打！先讓我把這位昏迷的俠士送去二樓客房休息！”
-
一切漆黑，隻有楚留香自己是發着光的。
他走不出黑暗，尋不見光明。
“起床，現在是北京時間上午九點二十六分。”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有點耳熟。
楚留香四顧尋找聲音來源。
“快醒醒，不然你的早飯會神秘消失。”聲音正在險惡地模拟恐怖片的氛圍。
楚留香記得這個聲線，是一個不明來曆者，名叫路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楚留香一度懷疑他有毛病。
“楚楚，我知道你聽得見。”路軒說。
對了，他給自己取了一個哭笑不得的假名“楚楚”。
楚留香向聲音來源走去，想聽聽他還會說些什麼。
“Are you still online?”路軒。
聽起來像夷人的語言，比甜兒的俚語還難懂......
楚留香邊走邊回憶。
“再不醒我要掀被子讓你感受感受刺骨嚴寒，雖然現在外面雨停了。”
楚留香笑了。
“難道你要逼我使用絕招了嗎。”路軒淡淡地道。
還有絕招？
“數十個數，再不醒趙文修會吻醒睡美人。”
楚留香心頭一跳，暗想“睡美人”不會是指自己......吧？
可是路軒已經開始數了。
“一。”
他加快腳步向聲源跑去。
“二。”
前方虛無黑暗之中，隻有小小一個光點。
“九。”
楚留香腳下一個踉跄，委實無奈。
這數有點不對啊。
“十。時間到。”
可楚留香還是沒跑出去。
“真不醒？”
還能假不醒不成？
“楚楚，你别不醒。”他的聲音有些絕望。
楚留香沉默地飛向前方。
“若你死了——”接着是沉沉歎氣，又一陣突兀的抽噎。
哭了？
楚留香有些不可置信。
他原以為跳脫又殘忍的路軒不會為任何人流淚，而現在——他讓他流淚了。
楚留香下意識揉鼻子。
為什麼？就因為他要死了？
他的死就能使路軒流淚。或者說，他對他就如此重要？
楚留香忽然覺得心髒處泛起淡淡的暖意，被人重視的感覺一向奇妙。
縻雲相說的不錯，短短幾日的相處不能看出一個人的所有面。任何表露在外人面前的行為舉止都會被外界幹擾，有的人選擇戴上假面，有的人坦誠自我。
楚留香迫切地往光點處掠去，想着，不由自主笑了兩聲，那是溫和而期待的。
望着愈發接近的出口，他的眼睛像閃爍亮光的晶石一樣好看。
離開黑暗的前一刻，他想：
看來路軒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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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客棧的裝潢簡單，房間也是樸素舒适的。
床邊，路軒搖晃着睡美人的臂膀，嗚嗚噎噎：“楚楚，我的好兄弟，你别死啊。”
僅憑一人喊出了鬼哭狼嚎、千軍萬馬之勢，連菜市場的彪悍大媽都隻能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别搖了......”恢複意識的楚留香頭暈目眩，冷峻着一張臉止住路軒的動作。
他感到暖意，從心髒溢散到肢體的各個部位。但他沒怎麼表現出來。
楚留香不喜歡喪失掌控的感覺，所以他隻忍不住低聲笑了一下。
“我沒被奪魂蠱控制，反倒先被你控制了。”
他屈指彈了一下發呆的路軒腦門，在這人猛然湊近他的時候，帶有繭痕的指腹意外地蹭過路軒的唇角。
像是輕輕撫摸蝴蝶的翅膀，然後不小心沾到蝴蝶翅膀上的鱗粉那樣。
楚留香下意識摩挲。
路軒沒管那麼多，仔仔細細地裡外查看楚留香，被拍掉亂摸的右手後才老實下來。
“你真的醒了！”他綻開笑容。
楚留香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臉上帶着慣有的有信心的微笑。
沒錯，但另一方面，楚留香緊緊盯着路軒的眼尾，卻根本瞧不出半滴淚水，連淚痕都沒有。
路軒的表情那叫一個喜上眉梢：“醒了醒了！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