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天還是明天?”
式涼剛與道具師溝通完,祁陌走到龍椅旁。
“看你狀态。”
建行宮的審批卡住了,卡程序的官員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
這事暫時隻有式涼和郝英華知道,祁陌不知哪來的消息。
式涼可以把這人檢舉到上一級,但當時用于立項審核的是删減的劇本,戲拍到現在,不排除完整劇本流出的可能,被牽出來說不定要面臨調查。
政治審查以年起步都不稀奇。
“叫停的項目幾個月後會啟動的。你趁機養養身體吧。”
“到時候我可未必奉陪了。”
既然他有法解決不用自己管,祁陌一撩龍袍坐下。
“培養的戲感都耗光了。”
式涼蹲身給他拍去袍角蹭到的灰。
“目前為止,你的戲感不怎麼樣。”
祁陌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掌,按在他頭上。
式涼感到祁陌的手指微微陷進自己的頭皮和太陽穴。
那處傷疤幾乎摸不到了。
本來祁陌身體素質就一般,被折騰個七八十條後的報複通常有心無力。
“對你來說皇帝的感覺很難找嗎?”
“人頭拔河;”
把人橫于桌面,頭懸空,紗布裹于腦,紗布另一端纏在水車上,拔至人頭脫落。
“銅牛聽音;”
稍後要拍的,朝堂之上設一镂空銅牛,關入稱他為天煞的欽天監,還有反對朝見議事改站為跪的言官,牛腹下燒炭加熱。
他要如聆仙音般怡然傾聽慘烈的“牛吼”,欣賞那影影綽綽絕望癫狂的死舞。
“這些是皇帝的感覺?”
“除了皇帝,有誰具備足夠的能力和欲求,對人做出這種事?”
祁陌松開手指,拍拍他的頭:“導演你啊。”
式涼失笑。
“這是戲。模仿曆史的戲。”
底下各就就位,等比還原的巨大銅牛擺到了正中。
本來每到這種戲份祁陌的表現都差強人意,這次卻很順利。
晚上劇組收工,郝英華包下了一個舞廳。
這種娥式舞廳遍地都是;歌台上是真人伴奏,客人可以點歌上去唱,也可以酒水區約好舞伴,向右滑入歌台下的舞池。
時值盛夏,舞廳内的空調效用微乎其微,演員穿了一天厚重戲服,工作人員也汗流浃背地忙了一天,大多不願到舞池中摩擦熱汗,更願意唱歌和撺掇别人去唱。
祁陌沒人敢惹,式涼不在,剛坐下喝了半杯水就接了電話出去。
投資人錢萬爵竟也來了,唱歌跳舞調戲男孩,比用着年輕身體的祁陌有活力得多。
把親手調的雞尾酒推到祁陌面前,她扯着衣領扇了扇風。
祁陌抿了口,還不錯。
沙漏形的酒杯即将見底,式涼回來了,帶着夏霖。
拍攝地正好是夏霖老家。
母親生病,夏霖休年假陪床了許多天,被梁猛勸出來散心放松
從小一起長大,有她陪着他沒什麼不放心的。
式涼知道他的情況,于是叫他來一起玩,彌補上次的忽視,也讓他放松放松心情。
夏霖首先注意到那位和他媽媽差不多年紀的女士。
她和祁陌坐在一起,都在看他。
式涼轉眼就被一群人請上歌台。夏霖坐在邊上,感覺自己很不合時宜。
舞廳裡緩慢旋轉着五彩斑斓的柔光,使閃耀着奕奕光澤的架子鼓後的式涼看起來無比夢幻,也更加遙不可及。
鼓槌雨點般落在鼓面上,舉重若輕地敲出不急不緩地節奏。
郝英華在唱一支既振奮又憂傷的娥語歌。
稍有些粗啞的嗓音,配合沉郁有力的鼓點,電子合成音樂,像一場殺滅生機的凍雨降臨在一座極夜的城市。
一曲唱完,式涼扶了下餘顫不止的镲,郝英華對着話筒宣布停工決定,并承諾今年十三月複工。
無事發生。
所有人都默默接受了。
錢萬爵調了第二杯給式涼,不知道他酒精過敏,是祁陌喝了。
夏霖坐了半小時,吃了些水果餡餅,忍不住回醫院,梁猛和母親都睡了。無事發生。
……
那名官員很快下馬。
行宮被納入政府文化工程,推動旅遊産業的一環,不能是拍完即拆的紙闆房,它需要足夠堅固,在曆史學家和古代建築專家的監督下動工。
式涼船業建築業都幹過,圖紙早已根據古籍描述畫好,專家們也沒挑出錯。
這個時代科技發達,機械先進,古代十數年建成的恢宏建築,如今半年就将竣工。
比預計的晚些,一月份複工。
計劃兩個月内殺青,最遲不過早春,行宮倒設計了取暖,可一半是外景。
雖然遲到,祁陌到底來了。
身體不見強,還咳嗽着。
“用不用推遲幾個月,等暖和了再開工?”
“算了吧,早死早超生。”
祁陌比去年開竅,對角色有了更多意見,偶爾也會讓式涼改變想法,一遍過。
式涼問他這段時間都幹什麼了,他說他日日夜夜痛哭流涕地思念式涼,叫人無言以對。
雪化得差不多時,從博物館借來的一批樂器被小心地運到山頂行宮。
祁陌對其中一管蕭愛不釋手。
電影是實景收錄樂器和人聲,後期混音。他想的話,可以參與錄制音源。
式涼印象中他樂感極好,曲譜皆過目不忘。
正逢每周改善夥食的日子,劇組早早收工,本想在湖邊野餐。
臨水飛蟲多,稍有不慎就吃進了嘴裡,他們集體挪到了雜草地上。
式涼和祁陌留在湖邊沒挪地方。
林子離得遠,鳥啼隐在深處,蟲鳴尖刻,遠遠聽來都蓋過了人聲。
湖水碧清,湖面映照着林影和微弱的霞光,無端一陣漣漪,虛影破碎。
“這樣的傍晚,這樣的風景,每個世界每個時代都有。”
祁陌把玩着蕭。
“說到底,這也不過一塊有洞的石頭罷了。”
明日錄完音,它就會變回櫥窗裡的古董。
他斷斷續續地吹了一會兒,旋律似曾相聞。
換了身體失去了樂感,又太久沒練習,隻能發揮出原來的三四成。
他頹然往手心一摔,歎道:“生疏得一塌糊塗。”
式涼向後仰靠,折疊椅更深地陷進泥土:“沒辦法的事。”
“你我有過一次合奏,在南巡,記得嗎?”
“是一場與地方官員的夜宴。”
之後祁陌強留式涼與他作陪。
“灌你那麼多酒也沒醉,還是要回去給他寫信。”
“我不敢醉。”
祁陌心氣不順,似乎是做酒後亂性的打算
但祁陌不是想得到他,而是想毀掉他和無衣的關系。
就像他娶銀桦就是為了毀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