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先問了自己這個問題是怎麼冒出來的。
還沒想出個頭緒,又聽祁陌說:“你要接新戲嗎?”
電影節這些天一波一波的制片人、編劇和導演找他。
有的想要得到他本人許可,把空難事件改編成影視,有的想找他擔當新片主演。
“聽說郝英華也去找你了,帶着莊學禮的新劇本。”
“消息未免太靈通了。”
“是個什麼樣的故事?”祁陌興緻勃勃,“我是作為莊導粉絲問的。”
“真實曆史改編,圍繞本國唯一男皇帝生命最後的十二天展開。”
籠統的過一遍曆史也大概知道内容了。
亂世上位的妖後,驕奢淫逸的暴政;
迫害皇室血脈和忠臣良将,義士揭竿;
逃亡中禁衛軍嘩變,水中溺死。
百姓彈冠相慶,史家口誅筆伐。
“她做制片人,找我主演。我覺得你更适合。”
“讓我演一個窮奢極欲的暴君,你安的什麼心啊?”
“你該問莊導安的什麼心,把一個暴君寫得聰明絕頂,極富魅力。”式涼笑說,“她自己還不導,說除了十年前的她自己,誰拍都毀。”
“郝英華要導?”
“不。”
“那是誰?”
“如果你演主角,我就導。”
祁陌睜大眼睛,又皺起眉:“你認真的?”
“看起來不像嗎?”
祁陌站起來,叉着腰在過道徘徊。
過了會兒,他問式涼:“要我投錢嗎?”
“我有金主。”
“姓錢的,哼,她除了脾氣好又有什麼好。”
“……”
做導演的想法式涼在和伍嫖拍電影時就有了。
裡斯隐居期間看電影或劇本時,對一個有趣的段落,式涼首先設想的是怎麼更改呈現,而非通過自己的表演诠釋。
對人物,他看的也是整個劇本結構中的人物,而非角色本身。
可是終歸沒有讓他提起興趣的故事,無緣出現一個将他引往導演之路的劇本,對此他并無遺憾。
在拿到初拟名為《天煞星》的劇本前,他以為自己可以先考醫學院,業務學習積澱十年二十年,說不定才會碰上那個機緣。
劇本看到一半他腦海中的主角人選就非祁陌莫屬了。
沒想到祁陌也輕易就答應了。
錢萬爵很痛快地投錢。
伍嫖的攝影師比錢萬爵還好說服。
莊學禮的劇本畢竟可遇而不可求。
演員轉行的二十一歲新人導演也無損這點。
郝英華對式涼有種莫名的信任,以她的人脈很快就組建了一套頂尖班底。
從金穗獎到立項的三個月間,一切順利得無以複加。
之後立即迎來了一大難題。
千年前發生嘩變的行宮不遺寸木片瓦,式涼想在原址建造複原行宮,征求當地文旅局的同意還不夠,事關重大,得層層上報審批。
這邊進度卡住,那邊式涼按選角導演的名單試鏡配角。
先皇由郝英華飾演,另有皇子将軍一應角色都定下人選。
征集數名女寵的演員時,式涼讓祁陌選符合他審美的。
電影的每一秒需要什麼畫面式涼都想好了,接下來就隻是建構場景,讓演員做出既定的效果。
他指揮下的劇組運行基本沒有出錯的環節,每個部門都在高效運行。
也沒有誰能在他的鏡頭下有超出一秒或一個手指的自由,祁陌可沒想到他當導演來是這樣的。
說暴君誰是暴君。
雖然祁陌沒正經琢磨過表演,但理解劇本不成問題,能大緻明白式涼需要的效果。
那樣是能最大程度地體現畫面張力沒錯。
問題是在細節上達到式涼的要求,連郝英華也吃力,何況是他。
式涼也是摸透了他的性情,沒和他簽合同,祁陌随時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不用負任何責任,招不來半點麻煩。
公衆輿論說他耍大牌罷拍算不上半點。
他是賭着一口氣留在劇組。
式涼也豁出效率、時間和錢萬爵的金錢來打磨他。
夏霖來探過一次班。
來之前對做導演的式涼充滿了幻想。
式涼說沒功夫招待他,不打擾工作的前提下随便看,随便轉。
到了片場,他發現整個劇組氣氛異常緊繃,每個人都忙來忙去,全情投入工作,當他個大活人是空氣。
正在拍的一場戲,是祁陌讓幾個女寵與大臣對弈。
大臣赢了之後,祁陌用瑪瑙棋簍将其砸死,命人抽其脊骨制成棋子。
就這麼一場戲,式涼讓他演了七十多次(過程中沒有任何演員受到實質傷害)。
每次都要情緒豐沛,動作優雅。
最後夏霖都要崩潰了,式涼才通過,卻見祁陌還一派平和,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接着就見他抄起實木棋盤,走到監視器後,掄圓胳膊,砸破了式涼的頭。
式涼居然眼睜睜地受着。
然後他坐到一旁,祁陌悉心給他包紮傷口。
整個劇組見怪不怪,一如往常準備下一場戲。
帶血的棋盤還扔在夏霖腳邊。
自那次,他再也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