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晴，一縷斜風急急竄過雷鳴不止的清藍池水，呼地拍下落在少女發絲間的零星霜色。

甯雪阖眸未動，靜心在雷池岸邊盤腿打坐，經脈内雷霆轟嘯不絕。

良久，雷聲乍停，甯雪呼出一口白氣，睜眼将縮減小半的雷池納入眼底。

片片刺目雷光在池中浮現，一點人影倒映在水面，神色似有些恍惚。

不到一年……

甯雪内視丹田中的二寸水木靈根，眨了眨眼，立刻轉身看向身側為她護法的一人，語氣欣悅道：“師尊，我突破練氣十二層境界了。”

甯雪一個箭步蹦到殷熙寒身前，眼神發亮。

殷熙寒瞧着徒弟神氣地揚起一張小臉，心中微軟，倒也沒急着誇她，照舊為她把脈，确認這次突破沒有留下隐患，才說道：“我原本預計甯甯在年關之際才能突破，但你自從返回宗門後就日夜在雷池淬煉靈力，刻苦不綴，提前五天突破了練氣十二層。”

甯雪仍是目含期待地看着她。

殷熙寒稱贊道：“如此勤勉修煉，甯甯必能順利重塑靈根，将來也定會成為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修士。”

甯雪頗為自得地點點頭：“東洲的玄牝秘境很快就要開啟了，我聽說到時天下宗門世家都會派年輕弟子進去，若是我能在裡面力壓群英，一定可以讓我的名聲一炮打響。”

殷熙寒對她的豪情壯志倒沒有覺得狂妄，但還是提醒道：“此次秘境隻允練氣和築基兩個境界的修士進入，那些勢力派出的弟子不乏精銳，其中一些築基修士對上金丹修士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甯甯你雖然是金丹神魂，但想在秘境中一鳴驚人還是要煉化完餘下的雷池，徹底穩固境界。”

甯雪視線掃過池面，幾尾眼熟的銜珠雷龍果然鬼鬼祟祟地浮出池面，準備趁她松懈，随時出水電她個措手不及。

她無畏笑道：“師尊，我會好好修煉的。”

殷熙寒話鋒一轉，忽然奇奇怪怪道：“不過最近靈峰裡的無味草又沒了。”

甯雪眼神一愣。

又要喝難喝的藥？

殷熙寒瞄着甯雪一臉菜色，輕聲笑道：“因為你突破練氣十二層境界，以後就不用再喝加了無味草的藥。”

甯雪神色緩了緩，一抹溫涼忽而輕輕拉起她的右手，一袋略有重量的紙包被放在她手心。

殷熙寒的話音落在她耳畔：“改為每天吃甜味的糖好了。”

甯雪捏着一袋梨膏糖，瞅向紙包表面印有的“襄州”二字，心頭微跳，喉間莫名釀出一句話将要脫口而出。

她擡起頭，殷熙寒心口燦燦燃動的一團紫焰立時摁在她眼底。

甯雪思緒一白，默然将話咽回心中。

*

“甯甯，我們現在已經集齊了最關鍵的琉璃七葉草和極品靈髓，很快就能把剩下的兩股靈氣來源完全封印！”

小語振奮道：“那些奇怪的靈氣一旦沒了，魔頭體内的魔氣可能就會出來，我們隻要取走一點魔氣，就能以此為證，向天下昭告妖魔出世。”

甯雪踱步在人來人往的宗門坊市，心道：“我們明晚就要動手嗎？”

小語飄在她身旁，道：“殷熙寒很快就會帶你去東洲，到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宗門，所以在這幾天下手最好。”

甯雪腳步一頓，停在一個擺滿金玉器物的攤位前。

屍修仰面躺在攤位後頭呼呼大睡，似乎是察覺到有一片影子擋住自己的溫暖陽光，睜眼側身，熱情迎客道：“師妹，買陪葬品嗎？将來快死了給後人留點傳承，随處挖的洞府太簡陋也不好，買點陪葬品裝飾呗。”

小語：“……”

下次宗門弟子選拔，她再遇到這種會躺在宗門坊市賣陪葬品的屍修苗子，絕對會把人狠狠打下問仙梯。

甯雪往右挪開半步，避免自己的影子擋住一具屍體。

重新沐浴在陽光下的屍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繼續道：“師妹，我們這還能修墳，你買我們的墳墓不止可以給自己用的，譬如以後你若是死活找不到仇敵，可以找我們給仇敵立碑修墳，廣邀各方道友來吃席，仇敵一定會現身和你死鬥，屆時你宰了仇敵再好心将人埋在那裡，還能給自己積點陰德。”

甯雪拿起攤位上的一本墓型圖鑒，伸手翻了幾頁，表面借着好奇和屍修閑聊一會，實則内心思緒飄蕩。

如果……

甯雪想起自己日日所見的一團紫焰，掐滅内心所有異想，放下書冊，轉身大步離開。

沒有如果，她就是魔頭。

*

江水推擠着層層寒浪拍至岸邊，嘩嘩水聲回響，一葉小舟撥開封絕天地的霧色，載着兩點人影乘水而來。

“人任舟渡，舟任水載，水任道引，道任人規。”

蓬蒿人坐于舟中，一邊持刀削着手中的三尺白木，一邊說着歪理：“小仙師，等你像我一般年歲，這江水就會憐惜你一條老骨頭還要辛勞劃船，它會讓你不必再劃船自渡，隻要你在心裡和它說一聲，它就将船帶到你想到的地方。”

甯雪目光掠過周圍不斷漲落的波流，遠處的岸邊渡口在她的眼底若隐若現。

小舟正不偏不倚地往渡口漂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