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甯雪問過幾位城民意見,用靈石租來一位城中攤販,尋出一處街巷空地,擺起了糖葫蘆攤子。
一個小團子湊了過來,瞅着插在稻草架子上的糖葫蘆,眼神發亮,道:“糖葫蘆,怎麼賣?”
甯雪鎮定心神,一面拿出自己身份玉牌,一面伸手介紹身旁的青衫女子,說道:“我乃玄明宗聽雨峰弟子甯雪,這是我的師尊殷熙寒。”
小團子一臉迷惑:價格,兩個人,一串糖葫蘆?
甯雪說道:“這裡的糖葫蘆不要錢,你隻要當面誇我師尊一句,就可以得到一串糖葫蘆,寫信誇我師尊一句,就可以得到兩串糖葫蘆。”
殷熙寒看向一本正經地對小團子解釋的甯雪,眸中不自覺閃過幾分柔色。
這個徒弟呀。
甯雪繼續對小團子道:“截止今日太陽落山之前,上不封頂。”
小團子聽懂她的話,不敢置信地問:“免費,真的?”
甯雪點了點頭。
小團子先是仰頭認真地看了一會殷熙寒的模樣,再瞅了幾眼甯雪,張嘴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
“漂亮好心姐姐的師尊,漂亮,好心。”
“好看善良姐姐的師尊,好看,善良。”
小團子一碗水端平,自信滿滿。
甯雪被這個小團子樂得啞然失笑,信守承諾,從稻草架子拔出兩串糖葫蘆拿給小團子。
小團子咬了一口糖葫蘆,眸光大盛,又順着甯雪的指引在紙上潑滿文墨,然後大力舉着一整個稻草架子噔噔噔地跑開。
“師尊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那句話嗎?”
甯雪變出一幅泛黃的修真界地圖,指尖朝最西邊的旮旯角落點了點,又提筆在别的空白紙箋寫下幾句話。
她寫道:“記于元道二百二十八年冬月初六,玄明宗聽雨峰弟子甯雪之師殷熙寒,于霜寒城中名揚一人。”
殷熙寒瞧着她筆尖寫下的清正字迹,道:“我還記得。”
甯雪說道:“師尊是宗門三長老,在宗門裡的名氣比我大很多,别人一看見我都隻會說我是三長老的弟子。我覺得這樣不好,所以說過将來有一天要名揚天下,讓世人看見我不隻會說我是你的弟子,還會說我是一位名揚天下的修士,我還要讓世人看見你不隻會覺得你是玄明宗的三長老,也會說你是那個名揚天下的修士的師尊。”
甯雪頓筆,轉過頭,對上殷熙寒的視線。
“我甚至想讓這名聲蓋過一切,想讓師尊像我當初聽見别人隻說我是三長老的弟子一樣,讓别人看見你,就隻會說你是我的師尊,我要讓我的師尊也名揚天下。”
甯雪目光真摯。
殷熙寒黛眉微微揚起,說道:“現在霜寒城已經有一個人知道我是甯甯的師尊了。”
殷熙寒補充道:“是隻知道我是你的師尊的那種。”
甯雪一頓,低頭看了眼自己寫下的文字,莫名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我現在的名聲要立刻趕上師尊是天方夜譚,隻能欺負小孩子見識少。”
殷熙寒看向地圖上淺淺亮起的霜寒城區域,道:“但在這些人認識到我之前,甯甯的名聲一定會先揚于天下。”
方才小團子抗走插滿糖葫蘆的稻草架子,過一會又領着一堆團子跑回來。
攤販做糖葫蘆的動作幾乎快成殘影,山楂庫存很快告急,詢問過這群團子的意見,又拿出其餘果類作為替代。
甯雪将一些切塊的柿子串成兩串,而後捏着竹簽在燒開的糖漿裡滾了一圈,擡手拿起,施法将糖漿快速冷卻凝固。
甯雪拿着兩串冰糖柿子,回身看向殷熙寒:“霜寒城裡的小孩子都誇過我師尊,就隻剩下你沒誇過了。”
甯雪假裝不認識自家師尊,誘惑般在她面前晃了晃兩串冰糖柿子。
“當着我的面誇我師尊一句,就可以得到一串冰糖柿子,寫信誇我師尊一句,就可以得到兩串冰糖柿子。”
哪有人會自己誇自己的?
殷熙寒唇角揚起,心中苦悶消散無蹤,抽出一張紙箋,執筆寫下一句話。
“彼師眼光獨具,所收之徒弟優佳無缺,天下第一。”
甯雪不由一笑,伸手遞出兩串冰糖柿子,殷熙寒接過,又分給她一串。
*
齊羽筝依舊閉眼未醒,醫修施法喂她服下一碗靈藥,觑見銅鏡上的鏽迹加速褪去,驚喜地向肩上的青色小鳥說了幾句。
青鸾振翅飛走,落在周冉頭上,對站在她手臂上的三足烏鴉一通亂叫。
三足烏鴉會意,烏亮黑瞳瞅着周冉另一隻手上滾來滾去的照燭之火,張喙吐出一點光色刺目的金焰融入其中。
周冉眼底映着那團不斷升騰起白霧的照燭之火,心中暗驚。
青鸾依據甯雪買回的儲物袋上的僞火氣息,立刻推斷出照燭之火被人種下過僞火,僞火會不斷吞噬它的靈火本源,直至将其全部替代。
照燭之火經過多年的僞火侵蝕,現在所剩靈火本源寥寥無幾,若她們再來晚一點,照燭之火怕是會被人全部奪走,如今隻能以金烏靈火焚毀它體内的僞火,再尋來特殊靈物補足它的本源。
三足烏鴉叫了一聲,最後一縷白霧飄出照燭之火,一點金焰破開隻比它大一丁點的小火苗,飛回三足烏鴉體内。
“隻剩這麼多了嗎?”
周冉瞄着體态急劇縮水的照燭之火,同情地歎了一聲,取出一盤靈液推到它面前。
照燭之火感受到儲物袋表面的同類氣息不對勁,愣了愣,蹦到盤邊,瞅着自己不複以往壯大的弱态一驚,焰勢瞬時拔成條狀,直直往地面栽去。
周冉眼睑一跳,伸手去接。
這火沒養好損傷就跑了,她師娘豈不是要十天半個月才能醒?
痛失所愛的照燭之火軟成流水,絲滑地從周冉指縫漏走。
一點人影忽地落在齊羽筝身旁,掌中一團金焰湧現。
照燭之火一動,立刻找回火生意義,飛速竄到那人手中吞下那團金焰,火勢猛漲回之前的一半體态。
齊羽筝眉心緊蹙,意識沉淪于記憶中難以蘇醒,手心抑制不住地發冷。
一隻微涼的手伸過來,牽起齊羽筝的手,同樣冰冷的兩隻手一經接觸,便激起寒意探入兩人的血肉。
紀思言并未放手,手指穿過齊羽筝的指間,與她十指相扣。
紀思言輕輕喚道:“羽筝。”
齊羽筝依舊閉眼,爬上脖頸的一片血紋開始散去,從紀思言的指間穿出的手指一動,彎下指尖慢慢搭在她的手背,與其完全相握。
思言……
點點暖意忽而從她們相牽的手中生出。
銅鏡一震,鏡身鏽迹霎時消去大半。
*
照燭之火歡喜地跳進霜寒城修士拿出的一爐靈液。
紀思言逐字查閱完一張字條,喚來随行她來霜寒城的兩位執事,道:“去把我的懸賞報酬送到這位散修的賬下。”
一位執事拿走字條,反身掠入宗門修士布置的臨時傳送陣。
紀思言将一枚魂釘與一個儲物袋交給另一位執事:“将這些法器送回宗門,托無拘峰追查來源,報酬是……”
紀思言想了一會,道:“長離峰的一半地域可供無拘峰租賃二十年。”
這位執事聽罷,已經能想到某位長老破口大罵不肖逆徒的模樣,汗顔地接過這兩樣東西,轉身離開。
“我們的懸賞是一個霜寒城,這裡寫着羽筝承諾過十倍懸賞……”
霜寒城修士拍了拍臉上的碎石渣子,捏着從銅鏡飄出的一張字條,無畏笑道:“無妨,區區十倍,等會我們開封出城,到地方端了仇敵老家,就算是一百倍也給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