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豪門子弟，竟也跟她這落魄魔頭般吝啬靈力，實在稀奇。

樓小禾隻好硬着頭皮：“那就勞駕……”她斟酌了一下稱呼，“溫道君。”

時間緊迫，若是不順着這祖宗的意，保不齊他還要鬧什麼脾氣。

葉初服想要直接遁地過去，這回溫晏秋倒是沒提什麼“妄耗靈力”，用如沐春風的口吻道：“那幫人不是正在恭候大駕麼，多候一時便多一分恭敬，君子有成人之美……讓他們等。”

葉初服：“……”自從踏進這間屋子她已數不清對這厮動了幾次殺心。

樓小禾：“……”她怎麼會覺得這人和以前不一樣了，明明還是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臭德行。

最後葉初服撂了個大白眼，撇下她二人先行一步，她就這麼被溫晏秋打橫抱着，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聚窟谷不愧是豪強門派，果真弟子如雲，學脈深厚。

一路上，她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蜷在溫晏秋懷裡，默默接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洗禮。

這個男人于她而言或許太過珍貴了，以緻于直到方才，她還覺得極不真實，但此刻，這種算不上舒适的窘迫感，反倒莫名令她感到踏實。

多麼熟悉，這種對方優遊自若，隻有自己汗流浃背的窘态。

“你再使點力，”溫晏秋胸膛震動，好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的領子就該被你揪破了。”

樓小禾此刻正扯着他的衣領，把臉往裡頭埋了又埋，聞言立時松開手，有些無所适從。

他輕笑，“面皮怎的這樣薄，膽子也小。”

世人皆說，十月散人是個喪心病狂的絕世邪魔，這人呢，偏偏就能像這樣若無其事地調笑，說她膽子小，說她面皮薄。

他沒變，哪怕換了身份，哪怕對面不識，他果然還是自己曾經深深迷戀過的，那個腦筋清奇，滿嘴瘋話的狗男人。

你知道嗎，你懷裡這個膽小面薄的殘廢，上輩子，來來回回殺了你三次，結結實實給過你一個大耳刮子，還在溫泉池子裡強吻過你……

樓小禾偷偷擡眼瞥了瞥男人的唇，臉頰無聲飛紅。

或許，從一開始，大家便錯了。

他生來就該像這樣，堂堂正正地，走在幹淨的土地上，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良善之人。

而她，她才是那個真正的天生壞種，冷酷，狠毒，色膽包天。

更可恥的是，卑劣如她，竟這般厚顔地，不可抑制地，深深貪戀着這個男人的體溫，還有這風暖日麗，天高雲闊的缥缈塵寰。

鳳凰的清啼悠揚空靈，穿破曠遠的雲層，慷慨地将世人籠罩，連她也在内。

……

“人是在哪找到的？”歸海青找大夫給樓小禾看過傷，送大夫到門口的功夫，一個沒看住，扭頭人就被溫晏秋擄走了，連帶着從樓小禾體内取下來的，碎成齑粉的那幾根骨頭也不翼而飛。

“在你屋裡。”找人并不是葉初服強項，她沒頭蒼蠅般兜了半天圈子，然後才想起來找聶霸幫了個忙，犬族出身果真不一般，憑着鼻子嗅一嗅，三下五除二便把人找着了。

“……好刁鑽的藏身之處。”

“對了，我把你門踹壞了。”

“……人沒事吧。”

“我原想着見了高低把人暴揍一頓，可那女娃娃眼睛又紅又腫，顯是被那小子惹哭過，她一雙杏眼瞪得溜圓，就這麼直勾勾地瞅你，瞅得人心都軟了~總不好當着小姑娘的面動粗不是，把人吓哭了還得哄~你曉得的，我最怕女孩子哭了~”

“……你清醒一點，人小姑娘随便動動手指頭就能送你直通鬼籍，都不用黑白無常勾魂，更無需夜台掌座過審。”歸海青涼涼道。

葉初服撇撇嘴，混不在意的樣子，她往門外看了看，道：“人都在議事廳呢？你們方才開會說什麼了，那麼老半天功夫，都能孵一窩蛋了~”

“也沒什麼。”長久的會議讓歸海青備受煎熬，她仿佛被男狐狸精吸幹了精氣，眼裡失去了神采，“就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跑去金鱗幫水牢劫囚，導緻十月散人越獄之事徹底敗露，敖幫主在喬莊主面前把我也拉下了水，谷神莊和金鱗幫兩大夥人烏泱泱跑來聚窟谷開會，表明了是要給我不痛快，然後呢，正巧遇上我徒弟，當着大家夥的面，把越獄的魔頭小狗護食般護在懷裡，揚言誰要是敢和他搶，他便敢将谷神莊和金鱗幫夷為平地……還有就是一壺天柳護法，她帶來個消息。”

“……”歸海青的口吻很平淡，那是一種萬念俱灰的平淡，葉初服越聽越心驚，沉默良久，同樣陷入到萬念俱灰的平靜裡。

她聽見歸海青的聲音：“淩霄宮卓氏瘋狂反撲，亂戰中，折了兩個人：一個是金鱗幫副幫主，另一個，是一壺天沈護法……敖幫主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

葉初服神色凝重，正欲開口說些寬慰話，便聽得她家谷主焦急道：“我的救命稻草呢，搞什麼，怎麼還沒來？”

葉初服：“……”

她們聚窟谷好像要完蛋了……雖然葉初服時不時就會強烈地冒出這樣的感觸，但沒有一刻像此時這般笃定。

一個把混世魔頭當救命稻草的離譜門派，能有什麼未來。

“……需要我去催催嗎？”葉初服不情不願道。

歸海青滿腦門都是官司，遲疑道：“……别了吧，當魔頭的，脾氣沒有不臭的，何況她還在那臭水溝裡拘了百年，妥妥的變态陰濕暴戾魔女，我看啊，咱能慣着的，且就盡量慣着點，遲到算個什麼事，三催四催的，犯不着。”

“……”葉初服想到方才樓小禾哄溫晏秋時的場面，“沒有啊，我看這姑娘脾氣好得簡直沒邊，連溫狗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

歸海青驚恐地瞪大眼睛：“……怎麼聽上去更可怕了呢。”

“……”細細一想，好像是這麼回事。

葉初服直呼好險，差點就被她小白兔的外表蒙蔽了，谷主說得對，十月散人此人，陰險莫測，絕不可小觑，一會兒見着人，她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提防她才行。

聚窟谷存亡攸關的時刻，她身為首徒，理應一力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