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之濱的那片枯木林,其實原本是一片楓林,傳說,這片楓林是沾滿蚩尤鮮血的枷栲所化。而彭侯體内的淩霄大攝,是用弱水之下蚩尤旗的魄螢煉成的……一個成熟的蠱醫,煉蠱時總要留上一手,失誤不要緊,要緊的是失誤時候必須能兜得住底。”
“不錯,夫人您差一點就兜住了,真可惜。”
“……諷刺我好像是你的一大樂趣。”
“哪裡哪裡,都說我對蠱醫沒有偏見了,夫人不要這麼敏感嘛。”
“從來沒有人敢說我敏感。”
“敏感難道是什麼罵人的詞嗎?其實我也挺敏感的,要不您罵回來?”
“算了,這不重要。剛剛說到哪裡了?”
“說到失誤時候必須能兜得住底……這裡。”
“不錯,僅僅一片楓葉就能侵入彭侯靈府扼住其命脈,試想,若是蚩尤旗重新現世,号令群神自是不在話下,而所有身中淩霄大攝的犬族人,包括彭侯野犬在内,也将通通成為傀儡,供人驅譴。屆時,任他顔百川再怎麼狂,也不得不認,得蚩尤旗者才能得天下。”芙蕖低笑一聲,“你是不是想問,彭侯野犬為什麼會被算進來?”
“聽了夫人一席話,要是還問這種傻問題,豈不辱沒了我天機堂的門楣?圍剿一役後的百餘年間,淩霄宮這股勢力之所以能夠扛住靈墟的屠殺苟延殘喘,靠的無非就是淩霄大攝。而兩年前在夜台,您的夫君阮從謙也正是死于淩霄大攝……所有這些都足以證明,他沒有死。”
“不錯,彭侯野犬沒有死,且遲早有一天要重歸于世,既然如此,那何不借着蚩尤旗将他召喚回來,為我所用?來日蚩尤旗在手,後土娘娘一脈俯首聽命,神荼郁壘重掌鬼門,區區無相境,又豈能困得住你?等有朝一日,涼風蠱大功告成,你我自可坐享永生,又何須再苦修那可望不可及的九重極樂?”
室内忽然陷入長久的沉默,秋蟬的嘶鳴聲從窗外陣陣傳來。
“十月堂主。”芙蕖終于按耐不住,出聲催促,要他表态。
“等等,好大一個餅,我消化一下。”
“……”
芙蕖果真安靜不語,等得百無聊賴,索性端起桌上的茶喝了起來。
“呸。”
“……”
十月散人清了清嗓子,道:"也就是說,你要我幫你找樓小禾,并非為了替阮從謙報仇,而是為了蚩尤旗。可要得到蚩尤旗,神龍符不可或缺,世人皆知,神龍符早在圍剿一役中被毀了……"
“被毀的是另外半枚,而且也并沒有真正被毀,隻不過我們做了個局,成功騙過了所有人,包括彭侯。”
這句話中更深一層的含義,十月散人幾乎立刻就領會到了,他放聲狂笑起來,“是了,神龍符不毀,大魔頭勢必不會罷休,既如此,那便當着他的面将其毀掉,也好讓他安心踏上死路,這不,一去不回百餘年,俨然副死也瞑目的架勢……”他收了笑,咬牙切齒,“這樣一條大蠢狗,竟也配稱作三界第一大魔頭?三界當真是沒人了。”
“此言差矣,不是還有堂主你麼?”芙蕖聞言,意味深長道。
十月散人似乎很受用,“夫人要我幫忙找的,恐怕不止一個樓小禾吧?”
“不錯,阮氏滿門已死,蚩尤這一脈算是絕了,必須找到新的蚩尤後人,才能真正把持蚩尤旗,為我們所用。”
桌上的楓葉忽然升起來,徑直穿過珠簾,飛往十月散人的方向。
他将葉片捏在手中端詳,“所以,你想用這片傳聞乃蚩尤血所化的楓葉尋找新的蚩尤後裔……葭莩引?”
“不錯,堂主果然見多識廣,天機堂廣結醫修,要找到精通此秘術之人,不是難事。”
十月散人嗤笑一聲,“葭莩引确實可行,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血都好使的,這葉子,算是上古古董了吧,就算真是蚩尤血所化,也早已活氣盡失,是謂‘廢血’,做不得引子。”
這次終于輪到芙蕖無話可說了,十月散人不禁心情大好,在簾子後頭默默欣賞對方吃癟的表情,等欣賞夠了,才慢條斯理開口道:“樓小禾也好,蚩尤後裔也好,夫人通通不要管了,在下自有辦法。您要做的,就是準備好手裡那半枚神龍符,回去等我好消息。”
說着,頓了一下,補充道:“出去的時候記得把我招牌砸一下,動靜搞大一點,最好讓整條街的人都曉得你我沒談攏……辛苦夫人。”
“你是怕一壺天的人找你麻煩?這有什麼,我的人留下來,保護你。”
“不必,在下獨來獨往慣了,最不喜被人盯着,您的人還請全撤走,一個不許留,要是讓我知道夫人派人暗中監視我……”
“堂主放心,我既來找你,自是信得過你。”芙蕖起身告辭,“那我回去,靜候佳音。”
堂外傳來激烈聲響,秋蟬紛紛噤聲。
那枚紅色楓葉被揉碎成齑粉,洋洋灑灑,飄落在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