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到她不得不跳離自我,才能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起。
“在警局的時候,占德正不承認我的指控。他颠倒黑白說是我太敏感,他隻是想幫我撿起地上的材料,但我誤會了他,是我自己倒在沙發上,連帶着他也一起摔下去。”
“不止如此,他還倒打一耙說我蓄意傷人,用水果刀捅傷他。占德正的辦公室沒有監控,而行政樓樓道的監控隻能證明我進了他辦公室,卻沒法證明我的指控,沒辦法證明占德正把我按在沙發上。”
“幸好那一天顔嶼在籃球場拍風景的時候正好拍到占德正從我背後撲倒我的一幕,他把手機交給警局當證據才坐實了占德正的罪名。”
“我挺感激他的。他是占德正的研究生,第二年就要畢業了,可他還是站了出來,幫我指證占德正。不過後來他臨時換導師,也挺麻煩的,好在他最後順利畢業了。”
聽到顔嶼的名字,周彧很快想起一個人。
林朝樂的那個學長。
原來之前林朝樂說他幫過她一個忙,竟是這樣。
“校方知道占德正的事之後,沒過幾天就把占德正開除了,不過那件事很快就在學校傳開了。原來在我之前占德正就騷擾過不少女生,有我的學妹,也有我的學姐,但大家因為害怕被占德正記恨,惡意挂科,卡名次,所以都沒有人敢說。知道我的事情發生後,大家才陸陸續續站出來曝光占德正騷擾她們。”
“學校挺保護我的,到我畢業那天,大家都不知道那件事的當事人是我。大家隻知道占德正□□未遂,而受害者是一個大三女生,沒有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得知她出事之後,徐珏和楊一苒連夜從國外趕回來。
如果不是占德正已經被關進警察局,以楊一苒和徐珏的脾氣,他們應該能把占德正吊起來打一頓。
“占德正被關了一段時間,後來就沒有人知道他放出來去了哪兒。我是在前不久他帶學校來我公司參觀才知道現在在洛大教書。”
“占德正騷擾我是因為我在網上爆料他當初在商大做的那些事,他優秀教師的稱号沒了,加上現在他又被洛大開除,所以他找上我。”
從頭到尾,她的聲音,她的表情都異常平靜,仿佛在說别人的故事。
“沒跟楊一苒和徐珏說,也沒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我能應付。”頓了頓,林朝樂看向周彧,情緒依舊很淡,很平靜:“我不想把你們牽扯進這些麻煩事,尤其是你。”
她有什麼臉,寄居在周彧家裡不說,還把他扯進占德正那個瘋子的麻煩中。
周彧看着她,鄭重其事道:“林朝樂,你不是我的麻煩,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你讓自己身處危險,讓自己孤立無援反而才是我最棘手,頭疼的事情。”
她怔怔地看着他。
明亮的雙眼,目光閃爍中,泛着晶瑩的水光。
突然之間。
她有些想哭。
明明那時候面對占德正,面對那麼可怕的事情,她都沒哭。
即使是在最好的朋友徐珏和楊一苒安慰她的時候,她也沒哭。
可現在,她卻在周彧沉默的一眼中,鼻頭一酸。
不敢再看周彧雙眼,她迅速偏了偏腦袋,視線落在陽台落地窗前皎潔月光下。
月光溫柔,總能讓人輕易依戀上。
沉默良久。
林朝樂說:“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會不會都是我的報應,是老天給我懲罰,懲罰我那個時候那麼對你。”
該怎麼去形容他聽到林朝樂這麼說時的心情。
像是午後雷暴毫無征兆地在他腳邊炸開,震得他心髒四分五裂,四肢百骸,血液逆流翻湧,瞬間沖爆他血管,而腦袋沉沉的,腳下卻又好比踩着棉花,飄飄然。
林朝樂側身對着周彧,他看不清她刻意隐藏進夜色中的神情,隻能從她故作堅強的背影猜測她那年如墜深淵的崩潰。
他不敢想那陣子她是怎麼熬過來的,不敢想這麼多年仍然會因為背後突然出現的人而害怕的她,不敢想那一年她到底是怎麼從那樣可怕的陰影中走出來的。
單是聽她提起就足以深深刺痛他的心。
沉寂月光下,林朝樂忽然聽到身側的他說:“林朝樂,這不是你的報應,這是我的報應。”
聞言,林朝樂心一顫。
回頭,她在周彧眼裡看到不亞于她的痛苦。
周彧:“讓你經曆那些……”
“……讓你那麼無助,是我的報應。”
他頹喪地靠着沙發,雙眼藏進昏暗裡,暖黃的光打在他指節分明的雙手。
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卻能看清他無力垂着的雙手有多茫然失措。
林朝樂目光閃爍,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問他:“為什麼?”
“……”
“你……不恨我嗎?”
她終于鼓起勇氣問了他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從他們重逢那天起就一直在心裡盤旋了又盤旋,隻是每一次她都沒有勇氣問他,怕答案是她不想聽的,也怕她承受不了他的真話。
閉了閉眼,周彧仰着下巴無力道:“恨過。”
但愛比恨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