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醒來之後,林朝樂睡不着,她在床上呆坐了好一會兒。
曾經她以為那件事對她的影響會随着時間慢慢淡化,可事實證明,事情會過去,身體的傷會愈合,但精神上的傷害卻不輕易消失。
那件事過去大半年之後的某個傍晚,林朝樂在操場散步。
某個瞬間,她眼角餘光掃到一個初中生小男孩從她背後走來。
那一秒她覺得她好像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天,占德正從她背後撲過來,把她按在沙發上。
恍惚間,天旋地轉,她像是倒插進海水中,眼耳口鼻都被海水侵入,灌滿,那種窒息感真實得讓她心驚膽寒。
她渾身發軟地轉過身,在小男孩即将從她背後走過去的時候,面向小男孩的方向。
明知道小男孩隻是路過,可那個瞬間她的害怕幾乎是一種本能反應,後來轉身的動作也是為了确保她的安全,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去反應幾乎不存在的萬一。
也就是在轉身那一秒,她心跳如雷讓她深刻意識到原來那件事并沒有徹徹底底翻篇。
她内心深處,在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角落已經被種下恐懼的種子。
這一粒種子在她半年多,日複一日的忽視下茁壯成長,而現在它已經足夠高大,足以讓她清清楚楚看見。
林朝樂閉了閉眼,掀開被子下床。
她有些渴,想去倒杯水喝。
打開門,客廳那兒有微弱的燈光照過來,落在她腳尖。
林朝樂怔松。
夜深,她輕手輕腳走到客廳,卻看到周彧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在她出現的前一秒,他還打着哈欠。
與此同時,周彧看到她:“睡不着?”
林朝樂搖頭:“有點渴,我想倒杯水喝。你呢,怎麼還不睡。”
落地燈暖黃的光打在他身上,發梢暈出一層淡淡的暖光,他整個人懶懶地靠着沙發,眼神慵懶随意,像在休憩的狸花,也懶散,也犀利。
周彧散漫道:“睡不着。”
林朝樂看他一眼,沒戳破他的蹩腳的謊言。
她看到他剛才困的打哈欠的樣子了。
他怎麼可能睡不着。
他隻不過是在等睡不着的她而已。
林朝樂倒了杯水回來,自然而然地也坐到沙發上。
“不好意思,忘了問你喝不喝水。”
周彧稍側頭,看她一眼:“我不渴。”
過了會兒,周彧問她:“冷嗎?”
林朝樂搖頭:“我做噩夢了,所以醒了。”
周彧沒說話,隻是靜靜看着她,像是在耐心等她把想說的話說完。
黑夜中,她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池靜湖:“周彧,你猜的沒錯。”
“我大學的時候見過占德正,認識占德正。他是我專業課老師,也是我創新項目的指導老師。”
她本來不打算和周彧說這些不堪過往的,但此時此刻,當他們安安靜靜坐在深夜的客廳,她忽然覺得這裡是他們與世隔絕的島嶼。
在這裡,時間是靜止的,傷害是不存在的,情緒也是不存在的。
而周彧是被島上唯一的光所照亮的光明。
她想,她或許可以告訴周彧那件事。
因為在這座隻有她和周彧的島上,她的秘密會被純白的雲掩藏,傷痛會被海浪吞噬,陰霾也會被燦爛的陽光驅逐。
而她,還可以回到遇見占德正前的自己。
“我是我們小組組長。占德正建議我們小組同時申報校級和省級大賽,所以周六的下午他把我叫到他辦公室。那天是周六,小組成員都不在校,我就一個人去了。”
“一開始,一切都很正常,他隻是細心地跟我講申報比賽的注意事項,告訴我項目的修改意見。”林朝樂突然苦笑了一下:“我那時候還挺感激他的,感謝他犧牲周末休息時間指導我們的項目。”
後來,當占德正向她深處鋒利的獠牙,她才意識到抱着這個的想法的她有多幼稚,有多可笑,又有多傻氣。
“我在他辦公室待了快半小時,走的時候……”她沉默片刻,異常平靜道:“他突然從背後抱住我,撲倒我。”
周彧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林朝樂的神情平靜得仿佛是在以第三方視角,慢慢訴說着和她不相幹的事情。
“那時候我挺害怕的,害怕我的人生就這麼毀了。”
說實話,那一瞬間的恐懼,是讓她魂飛魄散的絕望。
她迄今為止的人生中,那一天是最恐怖的一天。
“當時我什麼想法都沒了,我用水果刀捅了占德正,從他辦公室跑出去。出了行政樓,我打電話報警,然後給導員打電話。”
關于那段可怕的經曆,她有意無意地避免談及最讓她無助絕望的部分,但看着她空洞的雙眼,周彧知道那是多沉重的一段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