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彧神色懶散道：“林朝樂，我是你債主，要是你一聲不吭跑了，我找誰讨債去？”

“我不會，欠你的錢我會還。”

“我不信你，林朝樂。”頓了下，周彧漫不經心補了句，“你又不是沒跑過。”

氣氛突然變得尴尬。

沉默如浪潮席卷而來，拖着林朝樂沉入海底。

林朝樂回公寓，周彧陪她上樓收拾東西。

隔壁室友還沒下班，門關着，林朝樂也不知道室友的男友回沒回來。

林朝樂在房間收拾東西，周彧就在客廳随便轉轉，他到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眼，裡面隻有幾盒酸奶，别的什麼也沒有。

廚房的鍋碗看上去也很舊了，這麼看來，廚房就是個擺設，平時沒什麼人用。

林朝樂在屋裡收拾行李。

因為一直在搬家，所以她行李一向精簡，從不在出租屋囤太多東西。

哪怕是大學四年，林朝樂也從不在宿舍放太多東西，因為想着四年之後搬東西麻煩，五人寝的宿舍，就她的東西最少，桌上除了書本筆筒和必要的護膚品之外，什麼也沒有。

後來大四畢業，同學們一袋又一袋行李往家裡寄，隻有她一個行李箱就夠裝了。

她把舊的衣服都捐了，用不上的書和日用品也都送學妹了。

大一入校的時候，她隻有一個行李箱，後來的走的時候，她隻有一個人，一個箱子。

沒過多久，林朝樂就把行李箱收拾出來了。

手邊的日記本掉出來一張照片。

林朝樂愣了一下，撿起來。

照片是她和周彧畢業那天一起拍的。

照片上她穿着她最喜歡的淺綠色裙子，他穿着白T和藍色牛仔褲。

他們笑的很開心，身後是蔚藍的天，純白的雲，藍天白雲之下是教學樓，是她穿越了三年的教學樓。

她幾乎每一天都會去周彧班上找他。

教學樓的樓道從第一間教室走到最後一間教室需要十五秒。

走向周彧的第一步是忐忑，是不安，但後來的每一步隻剩下期待。

“喲，姐姐回來了，正好聊聊。”

那個人油膩的聲音突然出現。

林朝樂吓了一跳，本能地回頭，恰好看到那人開門出來往她屋裡來。

平時林朝樂隻要在公寓，無論做什麼，她都會把門鎖上，今天因為周彧也在，所以連門也沒關。

“姐姐，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他繼續流裡流氣地說着讓人惡心的話。

剛要起身，林朝樂看到一道黑色影子快速從客廳的方向閃過來，擋在她房門前。

周彧垂眸看那人，陰沉沉的眸子，情緒叫人捉摸不透：“滾。”

隻說了一個字，那人的眸子便顫了顫。

周彧高出那人一個腦袋，此刻渾身卷着陰郁戾氣，更讓那人害怕。

那人明明怕了，但又因為面子上挂不住，不想在周彧面前露怯，于是虛張聲勢道：“你誰啊，有你什麼事？”

周彧不跟他廢話，直接揪住他衣領把人整個拎起來，一雙冷到底的淺色眸子透着陣陣冷光，直直地盯着他。

這下，那人徹底怕了，摔打着周彧手背讓周彧把手放開。

周彧順勢，丢小雞仔似的把人扔出去。

林朝樂就在周彧背後站着，她也是頭一次見周彧這麼兇的樣子。

以前在學校周彧是出了名脾氣好，教養也好，打架罵人的事，怎麼也沒法跟周彧聯想到一塊兒。

原來，和人動手的周彧是這個樣子。

周彧轉身，眼睛隻看着她，也不到處亂瞟：“那人經常騷擾你？”

“偶爾吧。”

“這破地方你住多久了？”

林朝樂面露尴尬，回到洛城之後她一直住在這兒：“半年多，其實他最近才住過來的，他和我室友是男女朋友。”

周彧默了默，眼皮輕掀：“收拾好了？”

“嗯。”

視線落下，周彧好像看到她手裡抓了張照片。

注意到周彧目光，林朝樂胡亂把手裡的照片往背後藏了藏。

視線越過林朝樂，周彧看到她背後隻有一個行李箱和一套床上用品。

他問她：“你隻有這些行李？”

“嗯。”

周彧：“我能進去嗎？”

一開始林朝樂沒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等注意到他視線的終點是她的行李箱，她才明白過來。

她側了側身：“當然可以，不過行李我可以自己拿。”

得到她首肯，周彧繞開她進去，左手拎行李箱，右手拿袋子。

在車上，周彧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他忍了很久的問題。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林朝樂看着他：“什麼？”

“你外婆呢？為什麼不住你外婆那兒？”

她外婆在洛城有房子。

高中時林朝樂雖然是自己住，但她外婆偶爾會過來照顧她。

林朝樂很平靜：“大一的時候外婆就過世了。”

外婆身體一直不太好，高中外公走了之後，外婆的身體就更差了，隻不過那個時候她小，還沒上大學，所以外婆不敢有事，怕走了，她孤零零的，沒人照顧。

就這樣，外婆一直撐到她大學。

她大一那年冬天，外婆就走了。

是社區的工作人員發現的。

接到電話的時候，她就快要進四六級考場。

接到電話之後，她馬上訂了機票回洛城。

關于那天的記憶，後來她回想起來好像都是一片霧，水汽鋪滿她回憶的每個角落。

她沒參加那天的考試，一整天好像都在哭。

在飛機上，隔壁座的姐姐給她遞了一包面巾紙，好像還說了很多安慰她的話。

社區的人見到她也一直在安慰她，他們幫她處理了外婆的身後事。

第二天徐珏來陪她。

那幾天她渾渾噩噩的，把自己關在卧室，不吃飯不喝水，後來因為太虛弱被徐珏送去醫院打點滴。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外婆溫暖的手一遍又一遍撫摸她的臉，外婆淚眼婆娑地看着她：“寶寶，好好照顧自己，外婆要走了。”

她抱着外婆不讓外婆走，可是沒有用。

出院之後，她情況好了一些。

後來徐珏陪她一起回學校。

看着她平靜地說起這些，周彧卻覺得心情沉重，他皺了皺眉，心狠狠絞了一下。

一時沉默。

沿街倒退的，似乎不是街景，而是關于他們這些年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