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悠在自己的房間内醒來。
甫一坐起身,他便皺起眉頭——精神似乎很疲累,頭腦卻很清醒,他甚至覺得自己從沒這麼清醒過。
他看了看房間的布局,一如既往昏暗無光,已經适應了黑暗的眼睛勉強給出屋内陳設的輪廓。
很安靜。
少年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翻身下床,拉開房間的門,門外正站着一振準備搖鈴的短刀。
清水悠低眸看他,五虎退深深埋着腦袋,一隻小老虎也不在身邊,忽然見到門開,他受驚一般狠狠打了個寒顫,聲音細若蚊吟:“您……該起床了、審神者大人。”
清水悠一語不發,越過他朝外走,腳步輕至無聲。
五虎退依然保持着有些驚慌失措的模樣,卻沒跟上來。少年站在陽台遙遙往外一望便轉身下樓,白發短刀被抛棄在黑暗的屋子角落,慢慢看不見蹤影。
天守閣的結界如同一層脆弱泡泡的薄膜,若不提醒,無人能猜到這是一道重要的保護措施。清水悠從中穿過去,他的黑眸沉沉,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世界不對勁。
或者說,他不對勁。
許是因為待的時間長了,原本模糊如霧蒙的記憶在這一次的睜眼之後變得清晰。
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上一次失去意識之時正在向鶴丸國永提問,而對方還沒有給予自己答案,他卻已如同重來。
——若不是近侍的不同,他或許真要以為自己陷入了什麼輪回。
清水悠的确不想回到現實,他期盼死亡、想要解脫,但那并不是像這樣不明不白地被困住。
所以,以現在的情況,他若想找到答案,首要目标就隻有一個……
因為誰轉換場景,就去找誰。
他沒精力思考,所以他要直接問問看。
想法很好,真正實施卻在第一步就遭遇了挫折。清水悠轉遍整個本丸,别說鶴丸國永,别的付喪神的蹤影也一概沒見到。
他越走眉頭蹙得越緊,那種奇怪卻又一點也想不起來的既視感讓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
最後他又回到了天守閣。
整個本丸安靜到了一種死寂的地步,他覺得有點奇怪,但說不出奇怪在哪,隻有直覺告訴他往回走。就像解密遊戲遲遲找不到下一個線索,就不妨回最初的地點看看。
那道泡沫一般的結界好似分割開了兩個世界,在外面寂寥空渺,踏入内部之後卻能聽見隐約的人聲,讓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無人地而緊縮的心髒重新開始平穩跳動。
但隻放松不到一秒,清水悠就立刻察覺出了問題。
這個聲音……
他一改慢悠悠散步一般的姿勢,循聲而往,三兩步就到達了目的地。
手扶在牆上穩住自己的身體,清水悠抿唇看着眼前情景,黑眸愈深。
還在原來的位置,卻不是原來的模樣。被他留在天守閣内的五虎退身上黑霧瘋漲,瘦小的少年跪在地上,一手顫抖着支撐自己,一手緊緊攥住胸前衣料,用力得幾乎看不出血色。
那振本體短刀被随意丢棄一旁,伴随着時不時響起令人心驚肉跳的“咔嚓”聲,本已經他手修補好的刀劍重新開始了碎裂。
似是注意到另一人的氣息,五虎退艱難看過來,立刻便如同炸了毛的貓咪,瞳孔急劇收縮,看起來幾乎不再像是人類。
“不要、别靠近我!”
他的聲音依舊很小,聽起來卻像竭力的尖叫。
清水悠慢慢收回扶在牆壁上的手。他平複着一句奔跑而來劇烈的心跳,當真沒再與五虎退對視,轉而看向旁邊一點的位置。
——那振被五虎退洪水猛獸一般不願靠近的短刀本體靜靜躺在地上。
清水悠邁開步子,朝那走去。
五虎退很快發現了他的目标,卻不巧在這時胸口傳來猛烈的疼痛,額角大滴大滴的汗水滾落,他整個人就像過了一遍水,再無力關注審神者的一舉一動。
此時此刻,清水悠已經在短刀旁邊停步。
他蹲下身子,攤開的掌心中迅速凝聚起一團溫暖的光。若是有旁人在這裡定會驚訝于他輸出靈力的瘋狂,他卻全然不在乎的模樣,試探性引導一絲靈力靠近短刀上的裂口與黑霧,再一點一點增量。
黑霧被交換進身體,裂口重新得到修複。
少年做這一切時面無表情,他往外輸出靈力的舉動近乎于一種機械性動作,一直到手中純白無暇的靈力悄無聲息染上了一縷黑色,在那抹黑重新靠近短刀之前,他及時收回了手。
靈力用完了,灌進體内的黑霧就會重新被輸出。清水悠盯着自己的手,如同學術研究一般為自己給出結論,哪怕這結論毫無用處。
手下的短刀已經被修複完畢,變得完整如初,清水悠撐着膝蓋慢慢站起身,打算回頭看一下五虎退本人的狀态,卻還沒來得及轉身,眼前就忽然壓下一道黑影,随即世界天旋地轉。
“——呃!”
後背狠狠砸在地上,痛得他悶哼一聲。
被生理性淚水模糊的視野裡,五虎退搖搖晃晃站起身,看過來的目光中,依然是那抹壓抑的紅。
清水悠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