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國子監。
一早,孟易安昏昏沉沉從馬車上下來,進了一齋學屋後還是半睡半醒、眼睛都睜不開的狀态。
直到與陸琛碰面,兩人一看,互相吓了一跳,兩人眼周泛着同樣的黑青,都是一副沒睡好的模樣。
昨天沈雲歸離開後,他們沒了遊玩的心情,很快便各自回府。
孟易安是趕着回去向父親求證,而陸琛卻是突然産生了危機感。
他不希望步沈雲歸的後塵。
陸琛在西山大營時就想過這個問題。
有朝一日如果跟安哥兒坦白會不會把他吓跑?
現在看來,這種可能性不僅極大,還有更可怕的後果。
陸琛如此憂心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發現母親似乎已經察覺他的心思,最近有意無意地在提醒他。所以他面臨的不僅僅是安哥兒的抗拒,還有母親和孟相的反對。
為此陸琛翻來覆去想了一個晚上,天邊開始泛白才阖上眼。
但,安哥兒又是怎麼回事?
“你是昨晚也沒睡?”陸琛看着無精打采的孟易安問。
“别提了。”孟易安整個人蔫蔫的,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他還沉浸在昨天受到的巨大沖擊中,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那些話是真的。
“到底何事?”他越是這樣,陸琛越是擔心。
面對陸琛的追問,孟易安停住了手上翻書袋的動作,張嘴欲言又止,想了想最後還是隻歎了口氣,“唉,别問了。”
不是他有意隐瞞,而是實在說不出口。
這話他該怎麼說?難道跟好友談論父親的前情舊事?
孟易安糾結的表情被陸琛看在眼裡,結合昨天的事也猜到了一二,于是不再問,隻道:“你要實在困就眯一會兒,我幫你看着,不會讓人吵着你。”
“算了,撐一撐就過去了,這堂是趙學正的課,别讓他又找着借口。”孟易安一邊說話一邊哈欠連天。
回國子監第一天就在課堂上睡覺,被趙學正抓到把柄别又挨一頓戒尺。
陸琛看着心疼,“你放心,那老學究上次得了教訓不敢再說什麼。”
孟易安雖撐着腦袋精神萎靡,可既沒心思真休息,也沒心思聽課。直到趙學正進了屋在講堂口若懸河,他還是心不在蔫。
想起昨日與父親的對話,孟易安心中實在别扭。
他原本以為沈雲歸是同父親反目成仇,懷恨在心,才故意做那些事情。可昨天聽到父親的回答,孟易安感覺三觀都被震碎。
他知道父親是個渣男,但沒想到他這麼渣。
昨日回府後孟易安借機去閑雲齋向父親求證何姨娘之事,當他問起父親和沈雲歸的關系,父親隻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曾經有過一段舊情”。
一段舊情?!渣爹和沈雲歸能是什麼舊情?
這句話對孟易安的沖擊不亞于渣爹跟他說自己也跟他一樣是穿越來的。
在孟易安的追問下,他才知道渣爹為什麼讓他一直避着沈雲歸。竟是因為渣爹始亂終棄,覺得與男子終歸不是正途,于是抛棄了人家,然後娶了母親。難怪當時沈雲歸恨得咬牙切齒。
渣爹這是怕沈雲歸恨屋及烏報複到自己頭上來。
“你對我娘可是真心?”這是孟易安最在意的地方,他害怕母親從頭到尾都蒙在鼓裡。
“我既然求親,自是心悅于她,隻是舒娘雖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卻是于情愛上太過沉溺。她是正室,理應當起管理後宅教導子女的責任,沒想到她卻鑽了牛角尖。”
孟固言也沒想到他雖擺脫了一個沈雲歸,卻還是娶了一個情種夫人。
孟易安既有着現代人思維,又更心疼母親,當然不能贊同父親這種說法,但他也知道,在如今世道,這種想法的男人才是大多數。
對有些人而言,愛情或許隻是調劑品,就像渣爹,而對有些人而言,愛情卻是她生命的全部,就像母親。所以一旦發現父親的愛不再純粹母親便陷入了愛人變心的痛苦。
歸根結底,不管是沈雲歸還是母親,都是父親這個渣男的受害者。
當孟易安還想再打聽一下内情的時候,又被父親一句“不過是些陳年舊事有什麼好提的”給打發了。
看,渣男就是這樣,對于感情永遠能輕易地走出去,隻有沈雲歸和母親還留在原地。
但父親提起沈雲歸的神情,讓他總感覺兩人沒有這麼簡單。
無奈這種往事隻要當事人不願意說,誰也打探不出來——除非他去問沈雲歸,不過他又不是活膩了,怎麼可能湊上去找死。
***
孟易安正想得出神,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陣驚呼聲,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趙學正已經講完課離開,隻見衆人三三兩人在議論些什麼。
“誰來了?誰來了?”
“是豫王殿下!”
“不是豫王,聽說是位皇子。”
“皇子怎會來國子監上學?”
聽到豫王兩個字,孟易安的瞌睡都吓沒了,半眯的眼睛瞬間睜大。
多、大、仇?蕭仁翯就這麼陰魂不散?
他忙去看陸琛,發現陸琛同樣是一臉茫然,又轉頭去找程徹。
程徹不在位子上,正好從門外進來,孟易安一把拉住他,問:“他們在說什麼?”
程徹沒有辜負他,出去還真是去打聽這事。
“聽說待會兒有位皇子要來咱們國子監讀書,還有豫王殿下,因上次西山大營的操練成效卓越,皇上特命豫王殿下督學國子監。”程徹對豫王頗為推崇,說起這個消息滿是興奮之情。
“成效?哪來的成效?他這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之上!還有,程徹你是哪一邊的?這麼喜歡蕭仁翯來折磨我們?”
孟易安一聽這是皇帝的旨意,知道暫時擺脫不了蕭仁翯,隻能遷怒地瞪了程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