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正好，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柔和的風好像詩文裡母親的手，在這樣的風裡，我睡着了。】
沈梧之前看到的日記明明沒有下文，可是這張紙條，無論是紙張還是筆記，都應該出自那本沒有寫完的日記。
沈梧端看很久，久得岑玉澤忍不住催促。
“你要是想看就拿走慢慢看，守在屍體旁邊覺得很開心？我可沒有你這重口味愛好。”
岑玉澤說着自以為很好笑的玩笑話，說完還提起嘴角幹巴地笑了笑，也不知道笑給誰看。
沈梧收起紙條站起來時瞟了一眼宋茵的裙子，白色的裙擺空唠唠地平鋪在地上，下面什麼都沒有，視線錯開間不經意地掃過玻璃，心中一驚。
玻璃上映照出的岑玉澤同樣沒有雙腿，空留個身子懸浮在半空中，而岑玉澤恍若未覺，隻知道自己的影子已經恢複容貌，因此松了口氣。
岑玉澤還在罵着：“這地方太他媽邪門了，全他媽鬼東西。”
這是實話，眼前這就躺着一個呢。
沈梧其實想問問岑玉澤在此之前經曆了什麼，岑玉澤已經先開口：“他媽的剛剛就見鬼，這會兒又見鬼，一個兩個跟我過不去，死了也不消停。”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岑玉澤的臉色比之前還要黑，沈梧隐隐覺得岑玉澤的臉上缭繞着一團霧氣，五官都不似之前清晰了。
岑玉澤還在嘟囔着，雖沒有詳細描述，沈梧卻也聽出來他之前應該是遇到了學生時期就過世的故人。
說着說着，岑玉澤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嘴裡念叨了一句：“程…懷玚。”
哐當——
窗戶突然一陣劇烈晃動，像是什麼東西在用力撞擊着玻璃，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了，走廊幽幽泛着不知道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淡光，連沈梧的臉色也跟着開始泛青。
又是一聲哐當，突然一張臉貼在了玻璃上，突出的眼珠子擠得變了形，漆黑的眼仁死死盯着沈梧。
沈梧一驚後退，差點被宋茵的屍體絆倒。
原本停在兩人中間的屍體不知道什麼時候挪到了沈梧的身後，沈梧這才聽見一陣沙沙聲。
是屍體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宋茵正被一點點向後拖動。
血痕越來越長，卻不見别的東西。
窗戶上的臉慢慢張開了嘴，涼涼地叫了句：“蔡時。”
嘎吱嘎吱——
熟悉的咀嚼聲再次響起，岑玉澤驚恐地喊着：“什麼鬼東西？那是什麼鬼東西？！”
鬼東西有了一點身影，是一張血盆大口，大張着一口一口吃下宋茵，動作很慢，沈梧總覺得它似乎吃的很是嫌棄，卻又因為太餓沒得選擇，不得不将丢掉的食物再撿回來。
窗外那東西複讀機似的一直喊着“蔡時”，身邊的尖叫雞個不停，另一邊還有一個鬼東西吃得咔咔作響。
單拎出來每一個都夠人吓掉魂，如今碰到一起，慌亂的心髒突然就平穩了，沈梧木讷着臉，有一種大不了同歸于盡的念頭。
撲簌簌，一片片白色落在眼前，比雪片大很多，是紙，是課本。
這一瞬間沈梧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看向岑玉澤，岑玉澤臉上的恐懼已經不見了，全剩嫌惡。
他嫌惡地跟上去踹了着宋茵，還想上去跟怪物争奪，似乎踹幾腳不夠解恨，非得大卸八塊才夠。
兇狠的樣子有些吓人，沈梧不太想管岑玉澤，可這裡目前就他們兩人，身邊多一個人就能多一點分散鬼怪注意力的幾率。
沈梧看了眼窗外的身影，那東西還貼着玻璃，嘴巴張個不停，眼睛自始至終都在沈梧身上。
嗯……可能多個人也不能分散注意力。
怪嘴似乎并沒有察覺到沈梧的動作，還在慢慢咀嚼着嘴裡的東西，沈梧猶豫了一下打算最後再拉岑玉澤一把，要是不行就算了，岑玉澤怎麼看都不像能活着離開的樣子，當然他也不像。
岑玉澤的鞋子上已經染了不少血，通紅通紅的，就好像宋茵剛死沒多久，血還是熱的。
鞋尖拉着絲，岑玉澤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血似乎成了強力膠，正一點一點将他黏上。
岑玉澤恍若未覺，沈梧小聲叫他：“岑……”
剛說一個字，岑玉澤突然轉頭看了過來。
岑玉澤的雙眼不知何時起變得通紅，眼白處全是血絲，鮮血蕩在眼眶裡一直沒有滴下來。
沈梧一驚，下意識後退，岑玉澤并沒有追上去，還在一腳一腳踢着宋茵，隻是雙眼一直盯着沈梧，時至現在，沈梧才發現他嘴裡一直呢喃着一個人的名字——
“程懷玚，程懷玚…”
說着說着岑玉澤不自覺地停下動作，鞋上密密麻麻的血絲斷了，他向沈梧走來，與此同時嘎吱聲也停了，那怪嘴似乎動了一下，在黑暗裡，沈梧察覺到一雙貪婪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窗外那東西同時閉了嘴，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短暫停頓一秒之後，那東西突然開始用力砸着玻璃。
完了！
不知道為什麼，沈梧似乎感覺到暗處的怪嘴有些興奮和雀躍，是與面對宋茵屍體全然不同的态度。
死亡雖然一直缭繞在周圍，沈梧卻沒有遇到真正威脅生命的事情，他一直以為這些怪物有着明确的目标，會将目标一點點殺死，自己或許排在末尾，或許隻是被無意攪合進來的路人，事到如今，沈梧才切身地感覺到，原來自己或許才是他們的最終目标，不然那掉了眼睛的鬼為什麼一直追着他？那怪物吃東西的嘎吱聲又怎麼會隻有他一個人聽見？
到最後，沈梧心裡就隻剩下一個念頭——跑！
整個走廊都在顫抖，冗長的走廊怎麼都跑不到盡頭，窗戶不堪重負地碎了，冷風嗖嗖灌了進來。
死定了。
汪！
就在沈梧以為自己這一次涼定了的時候，前方看不盡的黑暗裡突然傳來一聲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