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逐漸散盡的煙霧裡,那隻鞋跟着散了。
沈梧收回目光看了眼岑玉澤的腳,鞋子雖髒,但是好好地穿在岑玉澤的腳上。
撞邪已經不可怕了,可怕的是至今他們沒找到離開這裡的正确方式。
鑰匙是假的,窗外的鐘樓還在滴滴答答地走着,之前的努力都成了徒勞,他們又回到了起點,哪怕知道該找個教室待着,岑玉澤卻也不想動了,可能是因為剛剛的事情精神消耗過大,太過疲累。
一根煙燒得很快,香煙燃盡時外面的天落了黑,窗戶上映着兩個人的身影,沈梧側身站着,一轉眼就看見上面的自己。
走廊裡雖沒有燈光,玻璃卻如鏡子一樣映得清晰,沈梧的皮膚本就很白,如今更是白的過分,一張臉毫無血色地映在玻璃上。
不知道是因為窗戶還是天色的原因,玻璃上的沈梧臉色泛着青。
“卧槽!”
岑玉澤見沈梧看得出神,轉過身也看向窗戶,這一看不要緊,剛剛自以為平淡的心又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
半黑的窗戶上映着一道身影,頭發稀疏,一臉髒污,眼睛黑洞洞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從一隻裡流出來,一身白色連衣裙同樣髒亂不堪。
岑玉澤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慌忙拉住沈梧:“是宋茵,宋茵!”
沈梧被拉得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眼沈梧,又看了看窗戶上的影子,這才發現自己身邊映着的并不是岑玉澤。
随着岑玉澤的動作,那身影坐着同樣的動作,仿佛兩人就是一體,若非面容差的太多。
“啊——!”
岑玉澤吓得慌忙後退,窗戶裡的影子也在後退,一并撞在了牆上。
他那個角度已經看不見玻璃裡的倒影,但是沈梧看得清楚,他看見岑玉澤的表情清晰地映在“宋茵”的臉上。
潺潺鮮血從眼眶流了出來,鏡子裡的“宋茵”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倉皇地哭着,雙手扣着地流下一條長長的血迹,旁邊還有幾個團起來的廢紙。
不同的是,那些東西在玻璃這邊并沒有出現,岑玉澤一個人瑟縮在牆角,這會兒抱着自己的頭什麼都不敢看,另一邊的宋茵也是同樣的動作。
沈梧看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而和岑玉澤說:“我知道你現在害怕,但是你先别怕。”
岑玉澤:“……”
一肚子髒話憋在肚子裡,沈梧仿佛沒看見他黑的掉渣的臉色,一點都沒在乎玻璃上的鬼影,甚至還往窗邊靠了靠,對岑玉澤說:“你往右邊地上摸。”
或許是沈梧的聲音太過淡定,岑玉澤顫抖的身體猛地止住了,他看了眼身邊,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一時懷疑沈梧是不是瘋了。
沈梧催促的聲音這時傳了過來:“拿起來。”
什麼玩意?
岑玉澤摸了空,沈梧卻又說了一遍:“拿起來,展開。”
岑玉澤覺得自己瘋了,竟然照着沈梧所說的抓了把空氣,無實物表演将東西展開,不知道展開了什麼鬼東西,沈梧盯着窗戶一動不動。
岑玉澤坐得角度很低,能看見沈梧專注的眼睛,卻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但是沈梧将岑玉澤的動作看的透徹。
他看見岑玉澤,也就是“宋茵”,正舉起了手中的紙條,密密麻麻的字出現在上面,可惜太遠了,什麼都看不清。
沈梧讓岑玉澤靠近點,岑玉澤心中的火氣更大了,但他還是保持着一個動作站了起來,慢慢靠近窗戶,緊接着,他也看到了紙條和字。
字體整潔規矩,可每一筆又似乎戛然而止,似乎筆墨即将用盡,他不得不用力。
不是之前的日記。
岑玉澤第一次見到這玩意,他低頭看了下空空如也的手,再看向面對面和他一樣茫然的“宋茵”,說不害怕是假的,岑玉澤很想丢了手裡那玩意,也确實做了這個動作,然而紙條不知怎麼的就好像粘在了他的手上,而他成了玻璃另一邊的人。
“宋茵”一動不動,他也動态不得,隻有嘴皮子松泛,顫了幾下念出紙條上的字。
“我失去了眼睛,失去了一切能和這個世界交流的權利,所有人都知道我,都記得我,我沒辦法重頭開始,沒有機會了。”
在岑玉澤讀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宋茵”笑了,心滿意足地放下了手,岑玉澤同樣動作,手剛垂到身側,砰地一聲,什麼東西重重地摔在岑玉澤身邊。
是一具屍體,身上穿着熟悉的白色裙子。
“宋,宋茵?”
就好像中了某種魔種,不管怎麼樣宋茵都要跟着岑玉澤。
在喊出這句話後,岑玉澤慌忙看向窗戶,玻璃上倒影的影子已經重新變成自己的樣子。
裙子的邊緣已經被鮮血浸透,駭人的是長裙之下空蕩蕩的不見雙腿。
刺鼻的腥臭味令人作嘔,岑玉澤捂着鼻子想趕緊離開,卻見沈梧向前邁了一步。
宋茵的後腦勺依舊模糊一片,隻是如今血液幹成了黑色,頭發亂糟糟倒顯得沒那麼稀疏了。
她背對着兩人,一隻手壓在身下,另一手攥成了拳頭。
指縫間露出一點白色,沈梧将東西抽出來,是一張紙條,和剛剛岑玉澤讀過的一模一樣的紙條。
玻璃另一邊鬼不鬼的東西突然出現在眼前,作為曾經被“宋茵”盯上的當事人,岑玉澤一張臉比鍋底還黑,他很想把這些鬼東西一股腦全扔了,但他不敢動。
沈梧無所覺地将紙條展開,岑玉澤悄悄探頭看了一眼,看清内容後心中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是其他内容,字都認識,卻沒看懂。
又讀了一遍,岑玉澤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會有人故意惡作劇塞在宋茵手裡吧。”
當初宋茵死在鐘樓裡,怎麼死的兩人心知肚明,若鐘樓不假,他們确實跑到了那個地方,可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教學樓?若是出教學樓是幻覺,自始至終他們都在原地徘徊,那宋茵為什麼會死?又為什麼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兩人身邊?尤其是這張紙條。
岑玉澤看不懂紙條,他看不懂的東西都會歸于惡作劇,但是沈梧看得懂。
紙條上的字迹變得熟悉,一如之前的日記本,上面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