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在哈利身後注視了他很長時間。
看他十分艱難緩慢地看完每一塊墓碑上的每一個字,看他仔細地用手清除角角落落處纏結的蜘蛛網。而後蹲到其中兩塊墓碑中間,将頭抵在冰涼的大理石上,彷佛這樣便能夠和自己久别即永别的老朋友們離得更近一些。
天色昏暗,但德拉科還是看見哈利面前的地面上慢慢氤出了一小塊深色的痕迹,那單薄的肩膀也在輕輕地聳動。
德拉科沒有打擾他,林間寂靜,他自己好像也陷入了某種沉思。
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夜色漸漸濃郁,才有一道低啞的聲音重新響起。
“馬爾福,”哈利仍舊維持着垂頭的姿勢,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說話的語氣裡懷着虛無的願景,在做着最後的掙紮,“我沒有看到鄧布利多教授,教授他……?”
德拉科知道他希望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樣的回答,但還是冷酷地打破了那期望,“鄧布利多葬在霍格沃茨。”
“鄧布利多教授也不在了。”黑發男孩擡起頭來,他的面容在夜色中顯得有些模糊,隻見他環顧一圈,語氣是無法遮掩的茫然,“可是,我們,我們是勝利了的吧?”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是毋庸置疑的。可在一排排墓碑的包圍之下,德拉科發現自己無法笃定地做出回答,思考了一下,他說道:“伏地魔死了,如果這算是勝利的話,那麼确實是的。”
但如果是以代價來衡量,無論是從哪一方的立場出發,大概都很難站在這麼多人的屍骨前痛快地慶祝。
哈利難得心有靈犀地聽懂了他的意思,有些意外地感慨道:“馬爾福,你真的變了好多。”
德拉科短促地笑了笑,他不排斥和波特之間這片刻的平心靜氣。
哈利動了動想站起來,但大概是蹲得太久腿麻了,踉跄了一下沒能成功,他便索性就地坐下,靠着羅恩·韋斯萊的名字,舒展了兩條腿,仰頭看向夜空。
倫敦郊外的點點星光落在那張過分年輕的臉龐上,讓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德拉科對這種如夢似幻的場景很警惕,不自禁朝那邊走近了一步,想看得更真切一些,鞋底踩過石磚縫隙間長出的一叢雜草,發出沙沙的聲音。
哈利轉頭瞥了他一眼,沒有對他的靠近表達出抗拒,他摘下了眼鏡,用袖子擦了擦,低啞地開口:“我好像,确實是離開得太久了。馬爾福,你可以告訴我這十幾年裡都發生了什麼嗎?”
德拉科看着面前這雙因為近視而顯得霧蒙蒙的眼睛,嘴唇動了動,說出的話卻與他内心此刻的感受不大相襯,“不要太得寸進尺了,波特,我沒興趣也沒時間給你當保姆。”
可能是德拉科之前的态度給了他某種錯覺,哈利沒料到德拉科拒絕地這麼利落,不由垂下了頭,“哦,好吧,抱歉,我隻是覺得……沒事,我會自己……”
德拉科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這個連發旋都寫滿了難過的腦袋,慢條斯理地補充道:“……不過,我同意你在我那裡暫住一段時間,我有一些書可以借給你看。”
“大喘氣真的很煩人,馬爾福,我收回我之前的話,你怎麼還是這麼讨厭。”哈利有些惱。
德拉科對此回以一聲冷笑,而後卻聽到那男孩又說道:“但不管怎麼說,這次真的謝謝你了。”
德拉科在心裡細細品味了一會來自沒禮貌的格蘭芬多的道謝之後,決定速戰速決,将和波特有關的謎團弄清楚,之前他說自己沒時間并不是敷衍,他确實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現任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的日程繁忙,不是每天都有閑暇陪這個幼稚的家夥玩遮遮掩掩的過家家遊戲的。
“那麼作為回報,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德拉科抱臂道,“馬爾福可不做賠本買賣。”
沒想到他在這裡堵住了自己的話,哈利的表情明顯僵住了。
他的眼中現出掙紮的神色,又情不自禁得扭頭去看身邊羅恩、赫敏已經刻印在冰冷石塊上的名字,彷佛還期望從朋友那裡獲得建議。
德拉科見狀不無嘲諷的想,格蘭芬多們總是像群居莫特拉鼠一樣傻乎乎地擠在一起,說不定波特到今天連形單影隻怎麼寫都不知道,可惜如今他沒法再依賴任何人,要自己做決定了。
幸好哈利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他信賴自己的朋友,卻不是離開他們就無法獨自站立的巨嬰,他很快就有了決斷道:“如果你願意立牢不可破咒,發誓不把有關我的消息透露給任何人,那麼我可以告訴你。”
牢不可破咒……德拉科意外會從哈利嘴裡聽到這個詞,他漫無邊際地想到了鄧布利多和第一代黑魔王之間的傳聞,最後兩人的結局可以說是對這個咒語最大的諷刺。
不過,德拉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如果約定是不能把波特的秘密說出去,那正合他意。他本來甚至打算起碼在明年二月之前都要把波特重回魔法界的消息瞞下來呢。
“我同意。”
*
金發青年伸出了手。
起身站在他對面的人也将另一雙手握上來。
他們沒有見證人,幸好這倒也不是嚴格必須的。
随後德拉科抽出自己的山楂木魔杖點在兩雙交握的手上,說:“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