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李堇葵終于能仔仔細細地走近端詳着小寒。
與夢裡健康白淨的模樣不同,小寒的臉上被太陽曬得黝黑粗糙,甚至鼻尖的皮膚都有些幹燥得起皮了。
但即便是這樣,也抵不住他血色全無的蒼白,眼睛輕輕地阖上,好像下一秒鐘他就會掀開眼皮,彎着眉眼對她笑着。
西羌人下手陰險狠辣,李堇葵完全沒想到他們會在飛镖上塗毒,等到發現小寒中毒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小寒渾身發青,嘴唇也映出毒素的烏紫色,他就在那靜靜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連在營帳裡的抽氣聲都不再有了。
李堇葵扯開一抹苦笑,坐到小寒的身邊,她想說點什麼話給他聽,喉嚨卻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她低下頭,瘦弱的脊梁彎了下去,卻再也哭不出來,隻是大腦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
“小寒送到馬車上時已經不行了,整個人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但遲遲不肯落氣。”江無塵從門外走進來對着李堇葵道。
她接着說着:“一直等到廿七趕到的時候,他撲通一下從眼角劃落一滴淚,才安靜地閉上了眼。”
李堇葵伏在小寒身旁的被子裡靜靜地聽着,被角不知什麼時候又洇出一攤水痕。
“馭馬車夫的屍體在你們停留地方的不遠處找到了,脖子被扭斷了,死狀慘烈。”
“是謝書群發現不對勁,帶着西營的士兵一路追趕才發現你們。”
聽到這,李堇葵微微擡起頭來,小聲地開口道:“周勝景呢?你們找到他了嗎?”
提到周勝景,江無塵似乎想起了什麼,她揚起唇角回道:“他沒事,我們的人追過來時他正躲在樹上,逃過了西羌人的追殺。”
“那……”李堇葵接着還準備問着。
“和你們一行的另外兩個跳進伴山河裡,遊回了中營,毫發無傷。”
得到好的消息,李堇葵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隻是……如今隻有小寒躺在了床上,再也起不來了。
江無塵見他這樣子,上前輕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倘若你沒有發現敵營,那死去的人就不止小寒一個了。”
少年坐了起來,胡亂地擦着臉,她壓下心中的起伏,聲音有些沙啞:“将軍,我想見見廿七。”
江無塵輕輕點了點頭,囑咐道:“謝書群在門外,他跟着你一起去。”
小雨忽至,淅淅瀝瀝打在樹葉上,又“啪嗒啪嗒”地掉在半山河中,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
山林中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霧,廿七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樹樁上,任由雨滴拍在他的臉上。
忽地,他隻聽到腳步踏在樹葉上的聲音,廿七轉頭一看,是謝書群李堇葵。
李堇葵的鼻梁上還映着方才他那一拳留下的淤青,三個人就這麼在雨裡對望着。
“廿七,我知道現在道歉沒有用。”李堇葵接着往下說着。
“小寒躺在我懷裡的時候,一直惦記着你,他那麼崇拜你,一定希望你帶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李堇葵在雨裡有些艱難地看向廿七。
“我要你說!”廿七的語氣裡充滿敵意,他瞥了一眼謝書群,給人一種要是謝書群不在的話,李堇葵還得挨一拳的錯覺。
雨勢漸漸變大,李堇葵的衣服被雨滴打濕,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她一張嘴,嘴裡很快就會灌滿雨水。
“對不起,是我害死了小寒,你想要怎麼樣對我,我都接受。”說到這她朝謝書群看了一眼,“謝書群不會攔着你的。”
說到這,廿七才肯正視站在自己對面的兩人,他快步地走向李堇葵,眼看又一拳将落到李堇葵的身上。
李堇葵沒有閉上眼睛,而是選擇睜眼接受廿七的發洩,可快到臉上的拳頭下一秒鐘又撤走了。
三人的碎發都被雨淋得緊緊貼在臉頰兩側,廿七負着氣,背對着李堇葵他們,大聲喊道:“你們走吧!你是小寒敬佩的兄長,我不會再打你,我要讓你一輩子活在對小寒的愧疚裡!”
雨水在李堇葵的臉上流淌着,在模糊間竟分不出哪一股是雨水,哪一股是淚水,她朝着廿七的背影嘶聲哭喊道:“小寒走之前對我說了一段話,可惜我看不懂,不過他說你一定會知道的。”
拉着謝書群臨走前,她補充道:“我不知道以後我們還能做朋友嗎,不過我一定會幫小寒報仇的!如果你遇到什麼難處,就來找我吧。”
“啊啊啊啊啊啊──”廿七聽完這兩番話,像是突然爆發一樣,雙手撐在地上,跪在雨裡嚎啕大哭。
才趕到樹林的郭偉,看到三人這樣的場面,心裡也是止不住地心疼,他朝李堇葵和謝書群他們揮手,示意他們離開,自己則是舉着油傘,替廿七擋着雨。
其實李堇葵騙了廿七,她當時沒看清小寒說了什麼,不過她希望在廿七遇到困難的時候,這句話能變成任何一句能激勵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