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跟着我多久?”桑榆壓着睫彎,語氣頗不耐煩。這臭道士一直跟在她身後,再沒見過世面的人,也知他居心叵測。寒霜降笑靥如初,毫不懂察言觀色似的,愣是如狗屁膏藥般甩不掉。“姑娘當真不想知道自己将來會面臨什麼?我的術數,雖是在師父之下,但也算拿得出手。趨吉避兇,還能幫你尋個好夫家。”
寒霜降誘哄,卻不料桑榆根本不買賬,隻見她腿一擡,将石子踢開。石子連連滾落,最後湮沒在這無邊暗色裡。狗牙村不點燈,一到夜晚,便是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寒霜降遂吓唬她道:“你們這村子選的位置不好,靠山避日,唯獨有光能全然照進來。月陰日陽,此處倒是許多孤魂野鬼,橫死的冤魂聚集。你一人去拜神,又是個陰弱命格,當真不怕被什麼東西上了身?”
話音剛落,便有一陣陰風吹過,刮骨的涼。桑榆打了個寒顫,又擔心這道士哄騙自己,逞強嘴硬道:“不勞道長費心,前邊兒就是桃樹林,桃木劍都可以斬妖除魔,那桃林自然是安全的不能再安全。”
寒霜降的手卻頗為冒犯地在她眉心一點,鬼魅似的繞在桑榆面前。隻輕輕一下,桑榆感到眉眼間的刺痛,輕呼一聲閉上眼。然而,再睜眼時,險些吓破了膽。
幾縷死相慘烈的幽魂正瞪着眼睛看着她,桑榆不可置信卻陰差陽錯地與他們對視。尖聲叫出來時,寒霜降才事後諸葛的補充一句話:“桑姑娘,若是讓它們發現了你,以你陰弱的命格,隻怕是會被上身啊。”
寒霜降說得不錯,那些幽魂果真齊刷刷地向桑榆沖過來。她年十四,又是普通的百姓,如何不怕。而正是回身這一驚恐的面容,給了寒霜降可乘之機。人在受到驚吓時,還有瀕死之際,是最容易被上身的。隻不過,寒霜降的目的不是這個。他不可能算錯,桑榆會是扶光的第二大變故。并且這變故,絕不是什麼好事。
訟卦裡證明了,扶光終将面臨一場百口莫辯的審判。既如此,是否能護住慕予禮呢....
這一世的扶光性情大變,或許有奪舍的可能。既如此,他更要替慕予禮鏟除阻礙。而且...溫陽升那個瘋子,想來也不會叫自己好過。給他找點事情,最好不過。
寒霜降指尖掐住桑榆後頸的穴位,頃刻間,記憶如潮水洶湧澎湃地襲來,如決堤後的洪水猛獸,将所有的意識吞噬。
銀光逐漸布滿寒霜降眼眶,他邪肆勾唇。
隻差最後一步,仙魔大戰了。
巷子深處靜悄悄一片,像是眷侶之間無需多言的對視。沈栖音不擅長強人所難,因為很多東西,是強求不來的,太貪反而緣盡。她靠着牆,原本發熱的身體被她調用最後的黑氣強行壓制。而現在,她覺得四肢寒冷的,都開始腫脹發痛。沈栖音還不擅長一件事,便是喊痛。
“你做這一切,不都是想要我心甘情願給你心頭血嗎?你和我都很清楚,最後的結局。這是你自己說的,沈栖音....”扶光強顔歡笑着,語氣聽起來卻有些吃味。她覺得現在自己這副樣子,又蠢又矯情還毫無必要。
以往看小說,她都會苦惱于主角之間沒有長嘴的劇情。明明隻要說一句喜歡,就可以皆大歡喜提前結局。而當自己真的深處其中後,她也不敢開這個口。第一,如果沈栖音騙她呢?第二,如果她們互相喜歡,劇情錯亂呢?第三,劇情修正已經開始了,如果沈栖音又選擇了慕予禮,她該如何呢?第四,不殺了沈栖音,她就沒辦法回到現實的世界,雖然現在看來,劇情修正自己回到現實也可能出現問題。
如果她和沈栖音互相喜歡,卻要互相殘殺呢?
沈栖音所有的話都被扶光的問題噎在了喉嚨裡,她周圍的氣壓聚在一起,逐漸低沉的讓人想要大口呼吸。
“呃....你先别生氣....”扶光雙手舉在胸口搖一搖,正想道歉時,隻見寒光閃爍了眼眶裡的猶豫。沈栖音抽出匕首,那樣鋒利的刀,就這麼撕裂了布帛,剜開了皮肉,不斷地深入,直至将心劃出一道傷口,取得那心頭血。
“呃!”沈栖音連痛呼聲都要壓抑,白刀進,紅刃出。像繡球的紅綢,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沈栖音眉頭緊蹙,即便是這樣昏暗的巷子,她都能看見沈栖音的痛。扶光鼻子一酸,明明她應該高興,她已經猜到了沈栖音會做什麼。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啜泣,又要深吸一口氣,才能壓制住胸腔破碎的心跳聲。
沈栖音左手捏住扶光的臉迫使她張開嘴,扶光甚至沒看清沈栖音擡手,可她将沾着心頭血的刀子疊在自己舌尖上時,又是很輕很注意。
酸澀的寒酥落在沈栖音手上,她不再像以往自持,而是輕易被人察覺到了顫抖。沈栖音對情事一竅不通,她隻能生澀地張開雙唇,問:“為什麼哭。”
扶光卻不回答,隻是回避着沈栖音的目光。這樣反而讓沈栖音更加無措,她松了手,匕首落在地上,發出清脆一聲。
剔透的淚珠像是忘憂谷的忘憂草晨間的清露,沈栖音凝起眸,傷口愈合的速度比她想象的還要慢。
扶光的手打在胸口上,都能讓沈栖音疼得臉色蒼白。隻是她本就蒼白了臉,這樣反倒叫人看不出來。她目光落在扶光的脖頸上,她和她是不一樣的,扶光就是扶光。
傷口終于凝結,就在二人還想說些什麼時,突兀的鵝叫聲打破了所有的氛圍。扶光腳底一滑直接離了好幾尺遠,她才低頭,就被大鵝狠狠啄了腿。
“哎喲!疼疼疼.....你這隻臭鵝,可别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大鵝翅膀半立着,像人在叉腰一般。
她扯着嗓子喊:“嘿喲,還救命恩人,論輩分,你還得喊我一聲祖奶奶。”
直到現在,扶光都不知道這大鵝的來曆,隻将她當作是修煉千年才化成人形愛裝X的白鵝精。
沈栖音皺眉,不悅地擡腿想踹,大鵝靈敏一躲,接着就重擊了沈栖音的手。
“啧!”沈栖音擡起手往旁邊一退,手背通紅的喙印昭示着她的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