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扶光說起盲眼道長,老婆子的音調,都高了幾度。她問:“小姑娘大姑娘,你們遇到的盲眼老道是什麼樣的?是不是頭發稀疏,右眼還有一顆痦子的那個?說話拿腔做調,還文绉绉的。”
扶光尚在腦中搜刮記憶碎片時,沈栖音便率先應答了她:“嗯,沒錯。二位可有淵源?”
老婆子桀桀桀地笑起來,雙手直拍膝蓋,道:“淵源可大着了,他的眼睛,就是被我兩棍子戳瞎的。”說罷,老婆子還唰唰出拳模仿,意猶未盡。扶光瞪大眼睛,又看了看老婆子雙白的眼眸,問:“那您的眼睛?”
“哈....可别以為老婆子犯傻,把自己的眼睛賠給他。我這是那年跟着村裡的小毛孩,用爆竹炸牛糞,半天不響,以為是個啞炮,一走過去低頭瞧,轟一下,老婆子我的眼睛就受了傷,還浸了牛糞呢。一開始隻是有些模糊不清,年紀大了,看啥都是白的重影,我嫌煩,直接自己給戳瞎了。既然什麼也看不清,不如廢了這眼睛。有些時候啊,眼睛反而是累贅,會讓你看不清東西。不如用身體,用心去感受。我瞎了眼,半隻腳進棺材,不還是活得有滋有味。今兒個收了攤,就要去找幾個老翁打牌喝酒呢。”
扶光越聽興緻越盎然,沈栖音眨眨眼,似乎也想再聽下去。然而那老婆子卻徒然收了聲,任扶光百般軟磨硬泡,也不再吱聲。沈栖音将掌心一攤,一個份量十足的金錠便躍然出現在掌心。那老婆子卻說:“哎哎....老婆子我可不為五鬥米折腰,但是若是能喝一壺女兒紅,再抽上一杆銀煙槍,興許明日我還會來此擺攤兒。”
就這樣,扶光争分奪秒地拉着沈栖音往酒肆跑去。隻不過,跑了沒幾裡,扶光便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雙手撐膝,使喚着沈栖音:“你快去啊!一會兒她變成煙跑了!”
沈栖音被扶光推上前,本欲剜她一眼,回眸見她耷拉着身子喘氣,又覺得這副表情做給她看也是白用功。沈栖音的衣裳是慕予禮現去檀輕閣購置的,人間的衣服,她總覺得要比仙魔的好看。仙人大多喜愛素衣,而魔大多以沉色制衣。現是酉時,雪漸小了些。如幼鸢的絨毛,褪散後,輕飄飄地藏匿在沈栖音快曳地的赤狐裘上,毛領遮擋着她本就瘦削的臉,雖是暖冬,卻也還是叫人噴嚏連連。
扶光擤了擤鼻子,雙手半蜷着哈氣。暖意在掌心停留片刻,又揉搓摩擦生熱。沈栖音注視着扶光半晌,還是解了狐裘。
扶光擡眸隻見沈栖音長臂一探,狐裘蓋過那些飄落的雪星,穩穩當當地披在扶光的肩膀上。不過是彈指一瞬間,可卻像是河水在冬日漸漸結冰凝固般。又好似,都市陰雨連綿的日子裡,扶光的風濕發作那樣疼。細密的,微不可察的東西沁入心脾,再充斥經脈,看似隻是那一個地方在痛,卻又全身都在疼痛。
系統:“劇情修正,正式啟動。”
“将于三月内清除所有數據。”
扶光:“!!!”
“等一下!”扶光破了音,身體本能地抓住了沈栖音的衣襟将她拉近。而系統的聲音頓時無影無蹤,仿佛隻是她幻聽了而已。
突然的靠近令沈栖音措手不及,這樣的距離顯得太親昵,令她從内而外地感到無言之懼。沈栖音欲後退,扶光卻緊緊抓住沈栖音的衣襟。她幾乎要靠進沈栖音懷中,雙手松開衣襟的刹那就又覆上了沈栖音的臉頰。冰涼的觸感,扶光上下揉搓着,又伸手去捏沈栖音的臉皮。薄薄一片,甚至能看清血管,還有人肌膚上的絨毛。
沈栖音并沒有像電視劇裡那樣消失不見,可那種後怕感依舊充斥着整顆心。
完了...
扶光的心墜入谷底,這下,沈栖音若是要取她心頭血,便是真的易如反掌了。她一定看得出來的,這樣聰明狡詐的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自己對她有了一點點的喜歡。
扶光從小到大,從未談過戀愛。她每當她看向男性時,她總是看不到他們的靈魂,甚至看不到身體。能看到的,隻有翹起的物什。她也曾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算不上暗戀的情感。青春期裡,她是被大家私底下笑話,做比較的對象。她不與男生接觸,反倒成了異類。她不想被那樣多的目光看着,所以她學着她們,去“暗戀”一個人。而那個人,發覺了她對他的“興趣”。他與她侃侃而談,扶光感受到的更多的,是自己對對方的友善。
所以當對方邀請她小酌怡情時,她毫不猶豫地去了。酒過三巡,男生聊着哲學,聊着政治,聊着天南地北地域歧視社會壓迫,再聊到破碎的家庭,最後聊到自己是孤獨的靈魂,邊說,邊想要抱她。
她恐懼,推開了對方。氛圍破碎後,男生破口大罵,攻擊她的身材,她的外貌,又道:“如果不是因為關了燈都一樣,你以為我願意和你搭讪?”
扶光不懂關了燈都一樣是什麼意思,隻是從此以後,她發現,男人都是一個模樣。隻有翹起的物什,和高傲的自尊。
而女人不同,她見過的每一個與自己性别相同的女人,她們的底色不同。有的是純白,有的是粉紅,有的是黑。有黑白摻半,也有黑中摻白。在動物世界裡,她看着雌獅,雌狼,雌鷹捕獵。就連蚊子,都得是母蚊子叮得厲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