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上一世。
沈栖音清楚地記得,那是誅仙台。而這三千仙階卻通往了她不知曉的地方,天際之上,又是什麼。扶光月白的襖裙一塵不染,她卸去所有的首飾,赤足踏上了仙階。三步一叩首,念道:“願以紫雷,證吾心誠。”
裙擺拂過冰冷的仙階,沉香一衆人皆站在台下。他們向上凝視着她,不像是飛升上神,更像是,在觀她受罰。沈栖音沒有這段記憶,她心裡隐約感到不安,像是有一萬隻蟲子在爬。
踏到第三十階時,忽然一聲轟鳴,天邊好似裂開了一道縫隙。碩大的紫雷像一隻深邃的眼睛,藏在烏雲後。沈栖音的視角是在扶光身側,扶光的手抖得不成樣子,那句哽在口中的話欲言又止。台階下傳來沉香的聲音:“阿光,若不能以此感化上古之神,你便無法飛升。你真的忍心看到天界生靈塗炭嗎?”沉香哽咽着說出這句話,泫然欲泣。
轟隆隆——
驚雷十劫,三千仙階,以鑒心誠。
然而,不等扶光開口,那道雷便落了下來。
紫雷貫穿她的身體,頓時扶光背後便綻出梨花一樣的血迹。以扶光的修為,十道天雷或許都無法損耗她的元神。可是,三百道天雷,就算是古神來了,也要被劈得灰飛煙滅吧。
沈栖音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當下的情況,拂真将她一并送來,可她看到的扶光,根本不是那家夥。沈栖音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攙扶蜷縮在台階上的扶光,可她的手隻能觸及一片虛無。扶光臉色煞白,但好在唇色尚鮮豔。天雷于修為深者,甚至能夠打通任督二脈。
可扶光完全不像是承受得了天雷的樣子,她飽滿的額間已經積了一片血污,在白玉似的仙階上留下痕迹。她緩過神,繼續向上跪爬,三步一叩。
驚雷十劫,三千仙階,以鑒心誠。
“願以紫雷.....證吾心誠。”她發顫的聲音就像沉香的啜泣,第二道天雷劈下時,扶光卻已然沒了力氣,她連一聲痛呼都來不及發出,便暈厥過去。血珠從唇齒間滴落,砸在衣襟上。青蓮派的人們已經看不見台上的情勢,但所有人卻都将希望寄托于扶光能夠飛升上神。
何其沉重。
良久,扶光醒來,發抖的手抓住台階,艱難地拉動已經無法動彈的下半身,往上爬着。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叩首。是為不誠,從這一刻起,她便已經無法成神。
這是自己發動的仙魔大戰,以這個時間點來看,她的修為早不是自己遇見的那個蠢貨那麼薄弱。可為何隻兩道天雷,便像是要了她的命似的。
“沈栖音.....”
她的聲音聽起來無助又怨恨,甚至沈栖音一度以為,扶光是在喊自己。但反應過來她并無法看到自己以後,沈栖音第一次體會到,手足無措的感覺。斷掉的情根讓她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可情根雖斷,心卻仍舊在跳動。
所以在扶光說出那句話時,沈栖音的心髒毫無征兆地抽痛。
她雙唇啟合的幅度很小,幾乎沒看見她動嘴皮,而說出的話,也聲如蚊呐:“上一世欠你的,我還清了。雖然,那本就不是我所釀下的。”
若她知曉我其實并非這個世界的人,與原來的扶光不是一個人,又會怎樣想?估計還是會覺得,我撒謊騙她吧。
扶光的心聲被沈栖音聽得一清二楚,她的力氣恢複了一些,可要走完這三千仙階,要拖出多長的血痕。
扶光疲憊地阖上眼,幾乎是以氣吐字:“願以紫雷.....證吾心誠。”
“梨花....是否開了呢?”
第三道天雷劈下時,扶光周身湧出血光。天降異象,很快沉香意識到了不對勁。
鳳上龍下,乾坤逆轉。
獻肉身祭元神,死後三魂落混沌,永不入輪回。
“逆乾坤之術....開。”
忽而,扶光回光返照一般擡起頭,所有的紫雷劈在她身軀,她卻渾然不覺疼痛,偏過頭看向沈栖音所在的方位,無奈歎笑:“這就是走馬燈嗎?下輩子,你可要放我一馬啊,沈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