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顧雁回拜堂成親這件事在心裡期盼了很久,終于到來的時候,卻來得十分輕易令人隻覺身處夢中。
儲山秋方才的話還一字字萦繞着,可溫亭嬌回來之後,卻沒有立即去找顧雁回,也并未去叫人樓山打聽個清楚。隻是默然呆着。
一個人呆着的時候,她想了很多事情,想的卻并不是這半年來發生的事,而是自己十六七歲時的事。
那時候,溫亭嬌當真很年少。她想起了年少時的一件小事……
是她爹将顧雁回帶進門時,他身上不知怎麼有些傷痕,看起來狼狽不堪。她當時分明看見了這少年,可卻因顧雁回呆在原地不知上來跟她這個師姐打個招呼,甚至也沒見個禮,便是心底莫名生出幾分不快。
她想這家夥真是沒眼力見啊,她這麼一個漂亮人擺在面前他都當看不見麼!!
不知怎麼,第一次見面就無端端怄他的氣。
後來,同門修習,她卻很少注意這個少年人,因她内心自有抱負,這抱負很高很遠,幾乎摸也摸不着,自然身邊的人也就顯得那麼地渺小微弱。
她想,總有一天,她要名揚仙洲,她絕不甘心隻做一個凡人!
這樣的心緒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太天真也太可笑,是以溫亭嬌突然想到,不知怎麼,竟是低低地笑了出來。
她笑了,黑白分明的眸中卻彌漫上了幾分疑惑,幾分憂愁。
問顧雁回嗎?
或許,他不會來同她拜堂成親——
溫亭嬌很悲傷,她覺得顧雁回不會來同她拜堂,可出乎意料的是,顧雁回,來了。
溫亭嬌不記得誰扶着自己走上了鋪着紅布的台階,也不記得是誰在她耳邊喊着拜天地——,想來興許是舒師伯罷!這樣的事舒師伯最是有資曆……
她年歲極小時,舒師伯就同爹爹打趣過,說亭兒這樣的姑娘,不知以後會嫁一個什麼樣的夫君,到時由他來給她主持!
爹爹回答,這可遠了,那時爹爹臉上的笑似乎是十分散漫的,隻覺這樁事當真很遠……
說是遠,卻也終究到了待嫁的年歲,“亭兒不會辜負爹爹的心意,終歸他回來了,他……原諒了我。”
三月前,顧雁回将那枚玉佩交到她手裡時,她心底極是震動,她喜歡上顧雁回,并非是他将玉佩給她。而是重逢那日遭遇那群屍傀儡,他出手斬下雪天一劍。
好亮的劍光,好明朗的年輕人!
溫亭嬌時常不由自主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是以,當顧雁回偶然發現她的心思,看她低下頭發紅的臉頰,忽而輕輕笑了一聲,問道,“亭嬌,若我說我想娶你呢?”
她自然說不出一句不好。
她顫聲,“你當真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多麼不确定的語氣,眼中卻滿是期盼的光芒。
沒人知道她很想和他在一起。
紅稠蓋頭擋住了視線,她知道顧雁回來了,卻看不清顧雁回是怎樣同她拜堂成親,隻是進洞房之前,他似乎牽了一牽她的手。“你安心等我。”
這五個字,猶如不知從哪裡吹來的暖風,将覆在她身上那層白茫茫的冰雪吹散了許多。她忽然又恍惚了一瞬,問自己,雁回真的有家,有一個陪在他身邊很久的女子嗎?——儲師叔一向是個稀奇古怪之人,興許是從别處道聽途說的!雁回這樣的人,如若真的有喜歡的女子,怎麼會在她身邊呆這麼久,願意對她這般好……
他給她療傷,幾乎從未懈怠過,她仍能記得他眉心滾下的汗珠……,真像儲師叔說的那般,他救她是為了别的女子?
溫亭嬌聽得顧雁回交待的那一句話,酸澀冰冷的心似乎又動了。
師叔的話未必是真,但這些時日,他對她的好卻不是假的。
何況,以雁回的為人,身邊真有喜歡的人,又怎麼會願意和她拜堂成親?!方才拜天地之時,她額上的紅蓋頭碰了他一下,雖看不清對面之人的面容神情,卻十分安然地能感知到與她拜堂的人定然是顧雁回,不是别人。
雁回山的人都在旁看着,難道還會多出一個假的顧雁回和她拜堂成親嗎?定然——儲師叔誤會了。
溫亭嬌的心思紛繁得好像沒有盡頭,她想,自己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但隻要待會他來了,她問她一聲,便也知道他的心意。
——她不肯在拜堂的時候開口問他。除卻幾乎沒有半點力氣,亦是覺得,他是她喜歡的人,終歸要給她喜歡的人一點信任,若為了儲師叔的幾句話,便貿貿然地質問他,他不會不高興,但也一定會受傷罷。
橫豎她已決意同他在一起,名節這兩個字,她并沒有看得很重,至少比不了這個人。顧雁回是否願意同她拜堂成親,才是她内心真正看重的。他願意,她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至于儲師叔交待的話,她想,雁回一定能給她一個回答。
畢竟……樓山不是尋常之地,若真有其事,樓山閣何至于派人親自過來送禮道謝?莫非樓山的人都是睜眼的瞎子不成?
是誤會——顧雁回不會騙她的。
溫亭嬌捏着一顆心進了洞房,洞房這個地方,永遠比外頭要安靜許多,溫亭嬌坐在織錦鋪就的床榻上,一動不動。
重回雁回山,那些小師妹與她都不甚相熟了,她身邊也沒有說得上話的人,是以,她忽然想小紅若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