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哪裡不舒服?”西奧多急切地詢問,過了一會,她才意識清明,于是微微搖了搖頭,整理好神情,回過頭不鹹不淡看了盧卡斯一眼。
搭在她背上的手一頓,随即收了回去。盧卡斯抿着唇,死死咬住牙關,探出去的身子收了回來。
他的眼神陰鸷地落在西奧多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躍下看台把那隻手扭斷。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的表情平靜下來,擡手理了理袖口,指尖微微顫抖。
他現在沒有立場去關心她,他的妹妹演起分道揚镳的戲碼,比他要入戲得多。
“沒事,站久了,小腿有點酸。”她神色如常,很快又站直了身子。
“怎麼回事?哈利·波特進去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出來?”
人群中,不少人低聲議論,有人不耐煩地踮起腳尖,想從其他角度窺探着迷宮,然而黑夜将周圍的一切都掩映在陰影中,除了偶爾躍動的幾點星光,沒有任何異常的迹象。
就在路德維希望前幾排,德拉科·馬爾福懶洋洋地站着,手指漫不經心地敲擊着圍欄,語氣裡帶着慣常的嘲弄:
“說不定他出了什麼意外?畢竟,是個‘意外’讓他成了勇士,也許現在那個‘意外’終于起作用了。”
他話音未落,哈利就拽着三強杯的把手,重重地摔倒在了草地上。
尖叫聲、腳步聲、叫嚷聲一同響起,阿不思·鄧布利多蹲在他身前,西裡斯不知道從看台的哪裡立刻翻了過去,沖向他的教子。周圍是黑壓壓的人影,都向他湧去。
一切都像一場噩夢。
路德維希時隔多年再次回憶起她的四年級,在看台裡的這個夜晚是黑夜裡一聲又一聲凄厲的尖叫,她的摯友站在身邊扶住她的肩膀不讓她倒下,曾經的朋友就在不遠處回頭觀察她的神色,已經割席的哥哥随着人流心事重重地離開看台。
她的事業倒在草坪上,周圍的人都忙着處理各種突如其來的問題,那些親近他的人被支開、攔開,她痛恨的故人半拖半抱着她的事業穿過驚恐的人群……
然後她就像行屍走肉一樣,在西奧多的攙扶下逆着人潮回到休息室。他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于是扶着她胳膊的手十分用力,鉗住她不讓她逃離。
她恍恍惚惚,強裝出正常,假裝回寝室睡覺甩開了眼神幽深的西奧多,拿着魔杖悄無聲息走出休息室。
披肩落在扶手椅上,她渾然不覺,穿着單薄的裡衣沿着走廊慢吞吞地走,腦海裡迅速湧現出一大堆信息,讓她頭痛欲裂——
哈利活着,這很好,但是小巴蒂又把他帶走了,他要單獨下手,鄧布利多和小天狼星好像跟了上去,她記不清了,他們能來得及嗎?小巴蒂會被抓住嗎……
一定會。
他們會用吐真劑對他嗎?他們會問到什麼地步?會不會涉及到她?問完之後呢?小巴蒂會被送到阿茲卡班嗎?還是伏地魔會派誰來救他?
月光灑在走廊上的盔甲上,路德維希茭白的手指死死扣進盔甲縫隙,才能支撐着自己不倒下。
皮皮鬼還在走廊上尖叫着,似乎什麼都打不垮他,上次他們相遇,她意氣風發不可一世,這次她卻目眦欲裂狼狽不堪,皮皮鬼凄厲的尖叫一直回蕩在空曠狹長的走廊——
“康奈利·福吉帶來了攝魂怪!康奈利·福吉帶來了攝魂怪!”
“攝魂怪在飄啊飄,吸啊吸,誰的靈魂會變成它們的點心呢?”
路德維希的呼吸紊亂,她感覺不到自己如何活着,隻能拼命地攝取氧氣。金發被汗水浸透,濕答答貼在臉上,她單薄的胸膛不停起伏,脖子漲到通紅,她下意識想舉起手裡的魔杖,但是發現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
皮皮鬼還在空蕩的走廊裡上蹿下跳,仿佛在說着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他用最天真無邪的聲音震碎了走廊裡的空氣,他話音剛落,路德維希立刻呼吸不過來,不受控制地痙攣着——
“可憐的小巴蒂·克勞奇——倒下了!咻——沒氣兒啦!冰冷僵硬,哎呀呀,真是太悲慘、太可怕、太有趣啦!”
時間,一直在流逝。誰也分不清是黎明先到來,還是她的痙攣先停止。
她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直愣在盔甲後面,就連皮皮鬼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她的世界一直在耳鳴,一瞬間,冰冷的感覺從腳底席卷到全身,好像什麼被從骨髓裡抽離了一樣,從骨子裡沁出寒冷。
路德維希顫抖着,幾次打火都打不着。她終于叼住了那根煙,卻連吸煙的動作都停止了好幾次,她已經忘記做人是什麼感覺了,她已經除了呼吸,什麼都做不了了。
煙蒂落在她鎖骨的凹陷裡,這種疼痛她卻渾然不覺。因為摳住盔甲時的過度用力,她的指甲縫裡布滿了血痂,十指連心,疼痛後知後覺,點燃了導火索,那場燒毀了金閣寺的大火再次重現,燒得她渾身發麻,痛不欲生。
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着,根本夾不住中支香煙,它從指尖脫落,砸在地磚上。
原來是Chapman。
她終于從黑暗裡走出來,剝離最後一絲陰影,一步一步踏入晨光當中。
路德維希·塞爾溫踏在走廊一道光路裡,挺直了脊背,蝴蝶骨崎岖不平,瘦得幾乎骷髅。
紅底高跟鞋在大理石地磚上發出沉重的聲音,喪鐘一樣鳴響在死一般的寂靜裡。
她一次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