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斯·布萊克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漂亮又複雜的女孩——她單薄孱弱,有一雙淬火的眼睛和冷淡的心,她幾乎集齊了所有純血家族的壞習慣:高傲、虛僞、脆弱的美麗、對利益的絕對衷心。
盡管安德烈·塞爾溫以盟友名義擔保,再拿出一大筆政治和經濟利益來支持鳳凰社,鄧布利多依然沒有松口讓她住進格裡莫廣場12号。
四年級結束的那個周末,他靠在校長辦公室門口,等她結束和鄧布利多的會談。他要帶她回倫敦的寓所,照顧她一整個暑假。
與其說是照顧,不如說是看守。
她是塞爾溫家拱手讓出的人質,是一把好用的刀。塞爾溫家把她開了刃,處心積慮送給白巫師陣營,他們并不清楚到底是真的送給他們一把趁手的武器,還是埋藏在他們之中的隐患。
西裡斯斜倚在磚牆上,嘴邊叼着的煙徐徐散發出煙霧,煙蒂随着他的吞吐明滅不安。路德維希推開門走出來時,見到滿地煙頭,平靜到連蹙眉的表情都沒有。
“布萊克叔叔。”她面色不佳,西裡斯覺得她的倦态比之上次見面更濃,已經酽然,“抱歉讓您久等了,我的東西已經讓同學幫忙帶上車廂,麻煩您特地來學校接我一趟。”
“客氣。”他微微眯眼,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這半年來路德維希·塞爾溫絲毫沒變。金色鬈發,遊離的藍眼睛,一張無可挑剔的臉,瘦削的身體,孱弱的軀殼。她說話做事都圓滑到極緻,乃至整個人八面玲珑,挑不出一點錯來。
唯獨一點,她不像活人。西裡斯兩腮向内凹陷,尼古丁蔓延到喉管,薄荷的香氣是寒風撕咬野獸的皮毛,他忽然起了疑心,丢掉抽了一半的煙,一邊用麂皮馬丁靴碾着煙頭,一邊雙手插兜随意地問她:“你知道你的守護神是什麼嗎?”
她的表情紋絲不動,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波瀾。他也難以窺探出剛才鄧布利多和她談了什麼,總之過了一會,她才淡淡開口:“我不知道。我還不會用守護神咒,不過我想應該是龍吧,我媽媽的守護神就是龍。”
“你不像你媽媽。”他昂起下巴,“守護神咒對你來說我想應該不會很困難,你可以讓哈利教你,他的守護神是牡鹿,和詹姆斯的一樣。”
“是嗎。”她有點疲憊,看得出不是很在意這個話題。路德維希垂頭理着袖口,深綠色百褶裙垂到足尖,露出棕色淺口瑪麗珍鞋。
她偶爾緘默,大多數時候都在觀察。那種置身事外的遊離感恰好是她最吸引西裡斯的地方,她得知今年暑假不能進入鳳凰社總部,平淡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西裡斯拎着他和她的行李一起回倫敦的寓所,路德維希面對周圍麻瓜們的熱情追問,以一種恰到好處的熱絡回應着。長得漂亮的小孩總是招人喜歡,眼角眉梢帶三分笑,按秒收費的太陽也不及她半分璀璨。
但是西裡斯看她侃侃而談,更像在演戲。
她謊話連篇,信手拈來,說那些自己沒參與過的校園生活時就像真的一樣,她把謊話和真話混在一起說,真情和假意糅在一團表現。
“抱歉布萊克叔叔,社區裡的鄰居比較熱情,讓您耽誤了。”她甚至在進門後先對他道歉,于是這種歉意和疲憊也讓人分不清真假——或許她就是喜歡虛與委蛇,或許她沉溺于那種耍别人玩的感覺,就像那些上位者愛做的那樣。
“沒事,”西裡斯眨眨眼,掩藏住自己那幾份探究,“我住哪間屋子?”
二樓朝南,上樓後第二間屋子。
走過白橡木的樓梯,綠籮從屋頂的花籃垂下,攀緣成綠簾。樓梯口第一間是路德維希的房間,大門洞開,一覽無餘,踅過她擺在門口的粉色長毛地毯,就是西裡斯的房間。
她的暑假幾乎沒有上午,不需要早餐,也不需要午餐。西裡斯已經往返格裡莫廣場回來了,她可能才緩緩蘇醒,趿拉着拖鞋從樓上下來。一頭金色卷發蓬在頭上,像中世紀油畫裡的天使走出畫框,迷迷糊糊對他問好。
“歡迎回家,布萊克叔叔。”她揉揉眼睛,帶着濃厚鼻音。
如果可以,西裡斯真的挺想把她帶回格裡莫廣場12号——基本上已經淪為韋斯萊托兒所了。莫麗比他會照顧人,甚至他都隻會打包莫麗的飯帶給她。
伏地魔回來了。意料之中的消息,卻讓鳳凰社幾乎人仰馬翻,他們需要召集人馬,快速恢複戰前的規模,現在魔法部緊緊控制輿論,他們想要恢複實在是難上加難。
所以他們必須抓住一切可能的支持,安德烈正中下懷。有錢有權,并且在和鄧布利多聯手蠶食輿論,他在明,以資本的形式出現,而他們在暗,坐收漁翁之利。
但是他們并不能完全信任安德烈。他有前科,這是一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的秘密;他把自己的兒子拱手送給伏地魔,現在又在這裡把女兒獻給他們——難說他是不是在兩頭讨好,為自己謀一席地位。
他能密不透風地為他們做事,也能在私下暗渡陳倉成全食死徒。
西裡斯·布萊克成為路德維希的監護人,或者說是鳳凰社安插在她身邊的攝像頭,牽制着安德烈,也在考察她到底能不能為鳳凰社所用。還是她僞裝得金玉其外,實則爛絮其中。
路德維希對他帶回來的食物每次都認真吃完,西裡斯幾乎懷疑她無欲無求,維持生命體征是進食唯一的目的。她總在吃完飯後去一樓的空房間熬制魔藥,斯内普給她長長一串魔藥清單,是鳳凰社的常備物資。西裡斯常靠在客廳的沙發上,陷在裡面抽煙。
從他的位置可以看清她的一舉一動,調配原料時的認真,攪動液體時的小心翼翼,甚至是額頭滲出的汗珠,她完全把她的生活向他敞開,好像知道他就是來監視她的一樣。
天氣好的時候她會起得早一些,下午出門散步,拎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回來,五顔六色,色彩斑斓,像玻璃糖的糖紙,散落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