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活的時間比自己久,但遇見的人大部分都是些奇形怪狀的牛鬼蛇神。唯一正常的關穆遠,教導他也不過數日,況且時間久遠,旁邊還跟着一個也不正常的蕭定一。
花焰長歎一聲,岑無妄隻是對人冷淡疏離了些,愛鑽牛角尖了點。
他将自己養成這副模樣,誠然很不容易了。
所以在關穆遠心智瀕于崩潰的一刻,她頃刻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将真相一鼓作氣灌入她的腦海之中。
少頃,自己的身體逐漸平靜下來,她覺得視線模糊,臉頰微涼,擡手時發現自己已滿面清淚。
“蕭定一,你真的無可救藥。”
花焰不知二人在離開無為關之後發生了什麼,腦海裡充斥着關穆遠咬牙切齒的憤恨,可花焰不明白,為何她明明憤怒,心髒卻像被揪住,痛得她無法呼吸。
“咱們有話能不能好好說,你要不先控制一下呢?這是我的身體啊。”花焰幾乎是求饒的語氣。
“對不起,我已經在努力克制了,我是不是讓你不舒服了?”
簡直是史無前例的難受。
花焰閉上雙眼,捂着胸口道:“......其實還好啦”
眼下情況特殊,花焰也不願再多坎坷,隻要死不了,什麼疼痛難受,忍忍也就過去了。花焰自我欺騙之中,倏地,聽到四周傳來清脆的響聲,好似琉璃蔓延裂痕最後徹底破裂崩壞。
花焰疼得煩躁,蹙着眉睜眼,看哪裡還能再出亂子的。卻見一襲金袍衣擺淹在水中,她尚未反應發生了什麼,一張臉又闖入眼中,岑無妄半跪了下來,正淡淡地平視着自己。
花焰心口一顫,對視許久,她不受控制地擠出一抹溫暖的笑意,輕聲道:“呀,小無妄真的長大了。”
岑無妄隻是沉默着擦拭掉自己臉上的淚痕,動作輕到可謂小心翼翼,偏偏關穆遠借自己身體打了聲招呼,現在又沒了反應,隻留下的事花焰本人同他面對面。
那種心痛的感覺也逐漸被她控制了回去,導緻花焰現在,所有感覺消散,隻剩尴尬。
花焰抿了抿唇,默默臉往旁邊一側,躲開了岑無妄的手,心虛道:“方才是她在跟你說話。”
“我知道。”岑無妄收回了手,看着湖面倒影,而水下滿身紅豔符紋的花焰,也正看着自己。
一如既往的溫柔,隻是眼裡含着一層水霧。
花焰道:“她确實很傷心,我能感覺到她很痛苦,但這些情緒過于複雜,我不太能理解,也不知如何向你傳達。總之她肯定不怪你的......”
花焰一番解釋,岑無妄隻是看着水下,輕聲嗯了一句。
但,這句“嗯”是什麼意思?
花焰不知他在打什麼啞迷,道:“怎麼了,你要同她說些什麼嗎?”
“沒有。不知該說什麼,不如不說。”岑無妄漠然拒絕。
花焰更難理解,看着被暴力擊碎的結界,道:“你明明十分想見她,特意親自走過來,不也隻是想離她更近一些嗎?還是說你見到她時,一時之間覺得委屈,所以又鬧别扭不想理人了?”
如斯堂的人大多都是将士出身,需時常得駐守外界,觀察周圍的一舉一動,孩子大多數都留給了父母或專門的學堂。這些幼子不懂何為别離,平日裡翹首以盼,天天問夕岚他們父母什麼時候回來,一個個都乖巧得不得了。
但當他們父母真的回來,孩子們便立刻換了副面孔,撒潑打滾,爬樹摸魚,約架鬧事,各種亂子無所不用其極,讓本就疲憊的父母更是焦頭爛額。
花焰時常被他們吵得睡不了一個好覺,眉頭龇牙咧嘴,就要沖出去咬人。夕岚對此往往一笑了之,耐心地摸着她的腦袋,解釋道,他們不是真的性情大變,不過被忽視太久,變着法得引起父母關注罷了。
耍孩子氣呢,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你且讓讓他們。
又見此刻面無表情的岑無妄,何嘗又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鬧脾氣來尋關注呢?
關穆遠是心軟之人,岑無妄的冷漠,是對她無聲的責備,确實讓她無所适從。她不顧咒術束縛,用力扯斷了手上的鎖鍊,從水底飄浮着遊了上來,一隻畫滿咒符的手向上伸向,離水面越來越近。
她不知如何彌補,那便當面同他說聲對不起吧。
鎖鍊一斷,花焰瞬間明白她要做什麼,下意識将自己的手掌伸入水中,水面沒過她的手腕,她抓住那隻寫滿咒紋的手,二人在水底緊緊相握。花焰蓄力正要将她拉上來,對面突然向下掙紮,極力在掙脫自己的手。
花焰不知發生了什麼,為何關穆遠突然改變主意,不是要上來見岑無妄嗎?
她垂頭對上了水底那雙眼睛。
那是與自己一樣的桃花眼,隻是平常的她肆意張揚,那雙眼睛總寫着不屑和懶散。
而靈魂是關穆遠的自己,眼睛總有一團火,寫滿倔強與赤誠。可此刻的她,眼底卻是無措、慌張、甚至是,恐懼。
花焰看她的嘴一張一合,仔細分辨過後,終于看出她說的是......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一切還沒有結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