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緊接着，他想起自己的來意，笑意收斂了，瞳孔中融化的堅冰也重新凝固。

“開個玩笑，”他淡淡地說，“我的确有事。”

柯内莉娅松了口氣，對嗎，這樣的副廳長大人才正常。

不過，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鬼神一般的副廳長大人會開玩笑。

“利維坦的商船已經靠岸，接應人員還要三天才能抵達翡蘭甯，”倫斯特說，“在這三天之内，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柯内莉娅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麼事？”

倫斯特神色平靜：“在船上放一把火。”

柯内莉娅的預感得到驗證，擡手揉了揉額角。

“我說什麼來着？”她似笑非笑，“副廳長大人不開口，我倆還能和睦相處。隻要你說話，我們之間就得劍拔弩張。”

“燒了商船？您是不是忘了，那艘船背後的主人姓利維坦？”

“還是說，這道命令本就是利維坦的意思？”

柯内莉娅猜想後一種情況不太可能，但她必須做出确認。果然，倫斯特搖了搖頭。

“不是，與利維坦無關，是我自己的意思。”

柯内莉娅靠坐在扶手椅裡，饒有興味地打量他：“我以為副廳長大人對利維坦忠心耿耿，原來也會背着主人做出這樣的勾當。”

“您就不怕今晚的談話流傳進利維坦的耳中，被他們知道豢養在身邊的獵犬私下裡是什麼嘴臉，給自己惹來麻煩？”

倫斯特品着加了檸檬汁的蜂蜜水：“你不會。”

“何以肯定？”

“因為你我如今在同一條船上，”倫斯特語氣淡漠，“如果我不可信，那麼靠着我的推薦與利維坦達成合作的你同樣不可信。”

“你是個聰明人，不會做自毀長城的事。”

柯内莉娅：“……”

别說，這理由還真讓人沒法反駁。

“的确，副廳長大人幫了我不小的忙，”柯内莉娅冷笑，“但也僅止于此。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與利維坦為敵的下場，卻還是提出這麼不合情理的要求？”

倫斯特大約也知道這個要求的為難之處，罕見地放緩了口吻：“我不需要你做别的。明晚八點半，蘭伯特會宴請西博斯，商船守衛也會被調走大半。到時，你隻需派人潛入船艙，放一把火，确保蘭伯特莊園能看到就可以了。其他的，與你無關，你也不用管。”

柯内莉娅揣度着他的用意：“理由呢？”

倫斯特沒說話，這意味着原因不是她可以過問的。

談判陷入短暫的僵持，柯内莉娅飛快評估這個要求的風險和可行性。

在貨船上放火當然很危險，可隻要操作得當、抽身及時，她有把握不暴露自己。

但利維坦不是吃素的，誰有膽量、有手腕在翡蘭甯做出這樣的事，稍微想想就不難懷疑到柯内莉娅頭上。而一旦上了利維坦的黑名單，即便柯内莉娅已經受封伯爵，也沒有萬全的把握全身而退。

“利維坦不是傻子，他們就算用排除法，也很容易鎖定我，”柯内莉娅說，“副廳長大人要我冒這麼大風險，卻不肯告訴我理由，這不是對待盟友的誠意吧？”

倫斯特輕輕一挑眉：“盟友？”

“難道不是嗎？”柯内莉娅反問，“不管前情是什麼，副廳長大人選擇我幫你這個忙，不就是确定我們在同一條船上，哪怕要擔風險，我也不會出賣你？”

“可就算是盟友，也不能這麼予取予求而沒個理由，又或者，您打算用等量的價值來交換我的誠意？”

倫斯特聽懂了：“你想要什麼？”

柯内莉娅說了這麼多，就是為着這一刻：“異端審判廳手眼通天，在每個城邦都安插了眼線。我的要求不難辦，日後相見，假如我的某些舉措影響了利維坦的利益，希望副廳長大人能高擡貴手，放我一馬。”

倫斯特低垂眼簾，陷入思考。

柯内莉娅沒有催促，端起水杯抿了口。

從倫斯特的态度，不難判斷出他對這艘商船有了全盤計劃，不論柯内莉娅答不答應，他都會推行下去。

既然不能出賣盟友，那麼由自己掌握主動權，好過放任對方單獨行動——萬一搞砸了，連累的還不是她？

正如柯内莉娅所料，短暫的沉思後，倫斯特擡起頭：“可以。”

柯内莉娅微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