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内莉娅覺得,她有必要找個合适的時機跟修利亞談談,人有感情不是壞事,但若為了感情做出不理智的事,就是自尋煩惱。
在另一個時空,柯内莉娅見過太多的例子:兄長為了妹妹橫掃世界,摯友為了愛人反目成仇,兒子為了心目中的正義将槍口對準父親……一幕一幕,遠超出道德紅線和人類想象的極限。
柯内莉娅不希望類似的情況發生在身邊,但她暫時沒有精力與修利亞詳談。
不管什麼問題,都得等送走了西博斯才好解決。
柯内莉娅有種預感,這個人,以及随他一起停靠入港的商船,會是自己的大麻煩。
随後發生的事證明,她的預感很準确。
夜晚是柯内莉娅一天中最放松的時間,打發了尤菲和娅塔,她可以一個人躲在屋裡翻閱通俗小說,或是屏退侍女潛入廚房,給自己做點宵夜。
她會的菜色不多,奶油炖雞是最擅長的,加一點檸檬汁,再把蒸熟的土豆碾碎扔進去。鍋裡很快泛起乳白色的泡沫,鮮甜的霧氣流動在廚房裡,潤澤着喉嚨與心田。
柯内莉娅低頭用小銀勺攪拌湯汁,突然,耳朵尖輕輕一動。她歎了口氣,用抹布墊着手,将整口湯鍋端到廚台上,頭也不回地說:“雖然我答應過,隻要是副廳長大人的吩咐,能力範圍之内都會在所不辭。”
“但你總是半夜三更不請自來,讓我很為難啊。”
昏黃的燈光投落極狹長的暗影,柯内莉娅回頭迎上倫斯特的目光。她驚訝的地方不在于對方的突然出現,而是他今天難得換下那身黑色的長軍裝。
深海藍的鬥篷罩住全身,是與他瞳孔極為相近的顔色。也許是夜晚光線的緣故,柯内莉娅頭一回覺得那雙眼睛沒有平時那樣寒冷。
“吃晚飯了嗎?我宵夜煮多了,要不要一起吃一點?”
倫斯特沒說話,他轉身在長餐桌前坐下,脫了披風卸下手套,用實際行動表明态度。
要。
柯内莉娅盛了兩碗奶湯,她能感覺到倫斯特的視線一直跟随自己,卻佯作不知。她曾無數次被副廳長大人鎖定,知道他心生殺機時是什麼情形,但是這一次,他投來的目光不帶任何敵意,甚至帶着一點渙散和柔軟。
像是看着她,又仿佛透過她看到極遙遠的地方,另一個人的身影。
“我拿不準副廳長大人的口味,奶油可能放多了,”柯内莉娅破天荒地提醒了一句,“如果吃不慣,不用太勉強。”
倫斯特半垂着頭,一勺一勺飲着湯。那樣專注的神色,讓柯内莉娅覺得,他也許并不在意食物的味道如何。隻要能填飽肚子,不管剛出鍋的奶湯還是冷硬的幹糧,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這也許是他們倆自認識以來,相處最融洽的一回。沒有暗流洶湧的試探,沒有火花四射的交鋒,隻是相對坐在餐桌兩側,各自喝着一碗剛出鍋的熱湯。
倫斯特用餐的速度很快,雖然慢條斯理極為優雅,碗裡的食物卻在飛快消失。柯内莉娅才喝了兩口湯,他碗中已經見了底,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開口道:“我……”
柯内莉娅:“等會兒!”
倫斯特:“……”
他極細微地挑起眉梢,做出詢問的表情。
柯内莉娅咽下口中湯汁:“我怕你一說話,我就吃不下東西了。不管想說什麼,等我吃完了再開口。”
倫斯特:“……”
他果然閉上嘴,雙手安靜地擱在膝頭,低垂的睫毛投落鴉翅般的暗影。
柯内莉娅加快了進食速度,即便如此,她用餐的禮儀依然一絲不錯。
倫斯特忽然發現,她居家和出門在外完全是兩個狀态。雖然柯内莉娅不喜歡這個時代女子繁複累贅的内衣和外裙,總是做一身不倫不類的男裝打扮,獨自在家時的氣質卻是松弛而散漫的——紫色長發編成長辮,随意搭落肩頭。身上系一條圍裙,清新柔嫩的粉紅色,繡着豎耳朵的小兔子,怎麼看怎麼不像是眼前女人的風格。
倫斯特盯着那隻兔子,越看嘴角翹起的弧度越明顯。柯内莉娅低頭瞧了眼,難得有些發窘:“不是我的……這是尤菲的,我圖省事,借來穿一下。”
倫斯特:“你不必解釋,我什麼也沒說。”
柯内莉娅:“……”
她直覺自己被副廳長大人調侃了,卻沒有證據。
而且,這個冰河般寒冷的男人也會調侃人嗎?
她用最快的速度解決了碗裡的食物,末了一抹嘴:“我吃完了,副廳長大人這回要我上刀山還是下火海?直說吧,我現在有力氣聽。”
倫斯特:“你怎麼知道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
柯内莉娅面無表情:“不然呢?您總不會是散步經過我家門口,順便進來蹭個飯?”
可能是被鮮美的食物撫平了心緒,也可能是這一晚氛圍太好,倫斯特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我确實是湊巧經過。”
柯内莉娅:“……”
她看着倫斯特的眼神仿佛在問:副廳長大人,你腦子沒事吧?
她的表情太直白,倫斯特嘴角牽動了下,像是要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