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沒有來,我房間的花都枯了。'
'她總喜歡帶花來給我,我知道她享受把一支支枯花從水瓶裡拿出來然後再放入一朵又一朵新花的時光。'
'有時候她每天都來,有時候我好幾天也見不着她。'
'你說她今天會來嗎?'
'Zombie說她不知道。'
我轉過頭,幅度有點大了,是不是超過九十度了?我唯一的感受就是脖子上好像有根筋要被扯斷了。
所以我又把頭轉了回去,但還是維持背對房門的姿勢。
我手撐床闆一一房門倒過來了。
我的腦子要掉了。
它好重。
它掉到頭骨了。
“Zombie,不要鬧了。”寫字的人這麼說。
我于是猛地又把自己的頭擺正,眼前出現了大片大片模糊的黑白光闆。
好暈,感覺重量又往下墜了。
腦子掉回來了。
“她今天會來嗎?”
我想要個答案一一關于她會不會來一一可惜房間裡除了'沙沙'的落筆聲什麼也沒有。
我等待一個回答,可惜我的監護人總是分不清我的問題和日記一一“不,這點不要寫上去,你寫了嗎?”一一我不認識她寫了什麼,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她到底是在幫我寫日記,還是在記錄又一組關于我的實驗報告。
我的起居由旁人照料,我的日記自然也要由旁人代筆,聽起來我像是沒有自由的可憐人。
不過我到底不是人,自然也就不會被可憐了。
在聽到咔嚓聲時我曾扭過頭去,在滿心期待中看見門開了,然後有一個年輕實驗員推門進來了。
我知道她,又好像不知道她。
手上的推車輪子滾動發出很響很響的聲音,藥水瓶子互相碰撞,液體順着杯壁滴落,無人在意。
“Zombie.”
我突然很好奇。
她的同事也曾像她喊我這樣,如此冷漠又如此恐懼地喊過她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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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有些米面和液氣罐,甚至還有些速凍食品(看上去似乎還可以頑強地發揮自己的使命),一一這些都是唐援和鄭一萬以前從超市裡翻出來的,這裡畢竟曾經是他們的庇護所,有些吃用不奇怪。
唐援于是用那些東西做了兩頓熱乎的飯(闫微有嘗試打個下手,不過在失敗太多次後被趕出了廚房),在末世裡能吃到這些太困難了,覃酒都忍不住感歎一句他們挺會享受生活的。
在簡單又交流了一下各自所知道的情況和之前的一些瑣事,天很快黑下來,冬天黑的早,在這個沒有娛樂的時代,回房睡覺總是最優選,遑論四個人都接連累了幾天沒一個好覺。
“你白天有什麼事想對我說?”沒睡覺的時間确實長了點,天一黑,覃酒也感到了些許的疲憊。
唐援他們之前在房間裡鋪了床和被子,既然物資充足,倒不用像之前那樣苦着自己,四個人鎖好門窗關好窗簾都打算睡個好覺。
不過因為輪流站崗,鄭一萬輪第一班,唐援最後,因為開車的就是這兩個,兩位女士給他們湊足了充足的長時睡眠。
闫微就這麼站在她面前一句話不說,覃酒歎了口氣,疲憊一點一點湧上心頭讓她半分不想多言于是便也樂得同前者一起緘默無聲。
“我今天不是去後院找那兩了嗎。”闫微移開眼睛,她知道覃酒正倚着床頭出聲,對方心不在焉的回應就是最好的證據,“我其實在猶豫要不要跟你說。”
“如果不想說可以……”
覃酒還沒完全綻開的微笑被打斷了,因為那雙美麗的黑色眼珠轉動兩下,終于再次向她的方向聚焦:“說真的,大姐姐,聖母覃酒,我不信任他們兩個。”她哼笑着,漫不經心用手指向身後月光照耀下帶着污黃斑點剝落牆紙的高牆。
今晚月色真美,白光下單薄的身影更美。
覃酒是很喜歡闫微這樣站在自己面前的,有時她也總想着如果末世從未降臨時會如何如何。
如果末世從未降臨,她此刻該點燃一支煙,透過朦胧的煙霧去看這樣站着的單薄身影,在煙霧缭繞中看對方站在一間狹小的屋子裡,冷白的燈光該從頭把少女淋濕,這樣就可以為她帶來活在回憶裡的錯覺。
或許是她太累了,覃酒在心裡掐掉了那根虛拟的香煙,于是闫微在她眼前又重新清楚起來。
“不要懷疑你的隊友,尤其是在你們即将踏上一段長時的旅途前。”停頓片刻,“我們或許會共度一段非常艱難的時光,同理也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時光,保持警惕是好事,但也要有一定的信任,一直防人會很累的。”
“不過我不介意你防他們,就像不介意他們也在防我們。”
覃酒笑起來,眼裡明明有湖水在旋轉卻像快枯竭的泉眼,為何疲憊從她的眼底噴湧而出?
“你要學的還太多,應該還學不會信任這個詞。”
闫微歪了歪頭,她困惑,她迷茫,因為剛剛覃酒看起來還沒這麼疲憊,那為什麼在床上坐了一會會覺得累?
“這是我要學習的新内容?”
“……算是吧,是以後的内容。”
“這是第幾條了?”
“第十二,需要我把前面的再給你複述一遍嗎?”
“不,不用。我記得住。”
“那你給我複述一遍,我記不住了。”
“……”
覃酒看她氣得鼓起臉樂起來,後者在笑聲中氣得又跺了一下腳,然後把自己整個人砸在了床上,老舊的床闆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床底一部分沒打掃的灰塵濺起在房間裡四處飄蕩,最後覃酒忍不住捂住口鼻咳了兩聲。
門外傳來了兩聲敲門聲,鄭一萬不好意思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先咳了兩聲清清嗓子,然後才開口:“兩位祖宗,消停點,一會給感染者惹來了,明天還要上路,早點休息吧姐。”
覃酒于是停下笑,聽到腳步聲重新走遠,估計是鄭一萬又走回沙發上坐着了一一他們把那條畸變種的屍體丢到了後院。
“行吧,不鬧了,睡覺。”覃酒笑着把闫微又擡起來的頭摁回床上,“我今天好困,莫名其妙的。”
後者不滿的撇嘴,看着她準備掀開被子時又開口了:“把衣服脫了。”
覃酒動作一頓,略微詫異的掃了她一眼,接着低頭看看自己,沉默。
“都是女孩子,看你兩眼不會有事的。”她隻從被子上探出了一半的頭,月光下的眼睛閃着光,像貓一樣直勾勾的看向了磨磨蹭蹭的年長者,“你脫了我也可以脫的,我陪你啊大姐姐。”
覃酒依舊沉默不語,在後者堅持不懈的要求下,她才捂住了臉,可能想試圖掩去自己的崩潰和無奈:“你為什麼非要讓我脫衣服,我又沒在腰上綁繃帶纏東西。”
“可是人家好奇姐姐你的身材嘛。”闫微攪着兩個食指,學着自己也不知道從哪看到的羞澀姿态故作扭捏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