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孤玄症狀日漸顯現,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被召入宮中。偏殿裡醫書典籍堆積如山,各類珍本奇談摞的比人還高。
大半太醫埋首案前,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拼命翻找,誰都知道,要是賀孤玄就這麼死了,他們誰落不得好。
李不移自回長安開始,一直堅稱,他年少時曾在一本舊籍上看到過類似的症狀。具體是什麼書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隻記得是宮中藏書,而且書籍破舊泛黃。
突然,他眼睛一亮,噌的起身。正要招呼同僚,眼前卻陣陣黑,雙腿一軟又跌回凳子上。他顫抖的捧起那本古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見泛黃的書頁上赫然寫着:
西南梁氏蠱毒雙絕,被負心人所害,面容俱毀,獨創相思淚。此物似毒非毒,似蠱非蠱。需在女子入夢時,連下三日于己身,若男子與之同塌,一月内若無解藥,先是日漸昏沉嗜睡,後心脈絞痛,吐血而亡。
“啪,”書籍被大力合上,李不移心神俱震,霍然起身又坐下。餘院使見他反常,慌忙追問:“有什麼發現?”
李不移搖搖欲墜,擡眼剛對上餘院使的視線,立馬心虛的瞥開:“沒有。”
餘院使也知道沒那麼容易,搖頭歎息一聲,頹然坐了回去。
見他沒再關注自己,李不移左手死死按住右手,顫抖的手指怎麼也控制不住。他長長吸氣,頓了片刻,才緩緩掀開書頁。
承德十年,章氏偶得相思淚,野心勃勃,欲借此掌控朝中權貴。
手下女弟子與尚書之子生情,緻尚書之子毒發暴斃。徹查之下,發現此毒,朝廷震怒,當即發兵圍剿章氏老巢。
章氏及百餘女子無一生還。此物霸道,後被列為禁物,自此,相思淚絕迹人間。
破舊的書頁記着寥寥數語,他腦子一片空白。承德十年距今已近百年,難怪他們這些人都沒聽過相思淚。
李不移接着往下看去,解毒的法子倒不難,是些尋常之物。隻可惜解藥制作工藝繁瑣,竟要整整三年之久。
“相思淚!”賀孤玄拿着舊籍,牽動嘴角,輕笑一聲。李書顔跟他相識至今,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唯一的兩次意外,竟被人鑽了空子。
一次是她甯願跟餘秋白冒着大雨回去也不要他相送,他一氣之下決定再不管她。還有一次近在一個月前……
李不移跟一衆太醫額頭貼地,事關天子性命,哪怕牽扯到李書顔,他也不敢有絲毫隐瞞,隻猶豫了片刻就告知餘院使把舊籍呈了上去。
偏殿裡,李書顔驚憂交加,得知他中毒開始,她已經許久不曾安睡。今日難得睡了過去,連被人抱去放到塌上都不知。
“啪!”一聲。
突如其來的響聲,李書顔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是賀孤玄那處傳來的動靜,她心頭一跳,胡亂裹了身衣服就往外沖。
正殿裡烏壓壓跪了一地太醫,見她闖進來,衆人慌忙低頭。李書顔先是一怔,瞬間反應過來,目光急切的掃過衆太醫,最後停在李不移臉上:“是不是有結果了?”
李不移身形搖晃,連擡頭也不敢,他要怎麼告訴她真相!
“吵醒你了?”賀孤玄把掉落的書籍塞到枕下,擡手示意他們出去。
李書顔怔怔的望着他,雙眸一瞬不瞬。
“阿顔……前幾日朕跟你商量的事情,想好了嗎?”
她眼中盡是茫然。
她不懂,賀孤玄卻不能再猶豫下去。既然是他的手筆,趙夔很有可能也是知情人。
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聖旨已經拟好,他讓“賀孤玄”拿去,明日當朝宣讀。
不管她作何決定,要是沒有這層身份的庇護,不論最後誰接手這位置,他的死因一旦公之于衆,第一個死的就是李書顔。
賀孤玄自嘲的笑了笑,他這一生草木皆兵,每個靠近他的人都被他事無巨細。
卻怎麼也沒料到,有朝一日會栽在一個女子身上,他不但從沒懷疑過她,哪怕到了如今也無一絲怨怼,甚至還要費盡心思保她周全。
比如現在,見她胡亂包裹的外衣散亂不堪,衣領亂七八糟的歪着,隐約可見頸側鎖骨。赤着的腳踩在地毯上,十根腳趾凍的通紅。他心頭蓦的一軟,竟生出萬般柔情。
“過來!”他啞着聲,掀開一側被角,“朕想抱抱你!”
李書顔一邊笑,一邊忍着淚水在眼眶打轉,他這次已經昏睡了整整一天。她守在一旁,看着那張日漸灰敗的臉,一顆心反複煎熬。
此刻終于等到他醒來,李書顔飛奔過去,到了床前又堪堪停住腳步,生怕一個不小心傷到他,賀孤玄卻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拽進懷裡。
“阿顔。”
“嗯?”她鼻音濃重。
“沒什麼,朕就想喚你一聲。”
“若是以後一個人,也要顧好自己。”
“嗯。”
“朕有沒有說過很想你?”
“我一直都在!”她手臂收緊。
兩人交頸相擁,賀孤玄卻突然困意來襲,可是他還有事情沒交代。他咬着舌尖,腥甜在嘴裡蔓延。
強撐道:“前幾日,你不是問朕為什麼有把握确保趙有思萬無一失嗎?”
其實她早就不感興趣了,可是為了能聽他多說幾句,李書顔順着他的話應道:“為什麼?”
“因為曆任趙王體内藏蠱,隻要不是把頭砍下來,無論是多麼嚴重的緻命傷,蠱蟲都會快速自動修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