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到天明,簡從宛就這般在濕冷的海邊坐了一夜,太陽升起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簡從宛收好伴了自己一宿的往生鏡,轉身朝璇玑城中走去。
客棧裡的阿南早已經醒來,他一起床就看見了簡從宛貼在他枕邊的存音符,他坐起的那一瞬,存音符裡傳出了簡從宛溫柔的聲音:阿南,我在外面有點兒時日,你好好待在客棧,不要亂跑,我很快便回。
聽話的阿南乖乖坐在屋子裡,天方亮,簡從宛便推門而入,帶來一夜的冷。
“醒得這麼早?”簡從宛有些驚訝,小孩子不是最愛睡懶覺的嗎。
“早晨陽光最好,我起來曬曬太陽。”阿南是個樹妖,最是喜歡清晨時分,哪裡又舍得将這好時光用來睡覺。
他打量着風塵仆仆而來的簡從宛,從她細微的表情中,阿南隐隐覺察出她的心情不是很好。
“宛宛阿姐,大晚上的你去哪兒了?”阿南瞧着簡從宛手腳利落地收拾着行囊,不禁問道。
簡從宛的手一頓,繼而答他:“沒幹什麼,睡不着去海邊走了走。”
海邊?阿爹說茫茫無際的大海上矗立着姑射仙山,那位很兇的大人好像就是去那兒吧。仙魔兩族起戰,那位大人去了戰場,這一夜宛宛阿姐必定是擔心壞了吧。
阿南還小,安慰人的話聽起來也有些匮乏:“那位大人如此厲害,定能踏平姑射山!”
原以為這話能讓簡從宛好受些,誰知道她卻更加喪氣了,臉耷拉着,瞧來毫無精神。
“可是姑射山上有我的朋友。”簡從宛用指甲扣着掌心,垂下頭的一瞬,又說道:“或許稱不上是朋友吧。”
阿南無措地看着她,這般兩難的境地讓他不知該如何安慰。
反倒是簡從宛先把自己哄好,她拍了拍已經收拾好的行囊,扯起一抹笑對阿南說:“走吧,咱們去吃東西,然後就正式開找了。”
簡從宛走在前頭,阿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
兩人在街邊各吃了一碗拉面,這樣的食物對于簡從宛而言倒算不得稀奇,不過于阿南就不同了。這是他第一次吃這樣的東西,吃到最後連湯都喝個精光,還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
見他如此喜歡,簡從按尤為貼心地問道:“可要再來一碗?”
阿南連忙搖頭,他已經很撐了,斷斷吃不下了。
既然已經吃飽,兩人便踏上了找尋那座宮殿,那棵桂樹之途。
世間的桂樹千千萬,找尋其中一棵何其容易。在來這兒之前,簡從宛便提前有了計劃,東黎國這幾千年疆域變化不斷,疆土于一個國家而言何等重要,這絕不會沒有記載。
她多方打聽,便得知了一名為土域處的機構,專管記載東黎國疆土的相關事宜。
這個地方就在城南,簡從宛領着阿南到時,大門被人從裡鎖住,看來裡頭有人,隻是不讓普通人進去罷了。
普通人進不去,可簡從宛不是普通人啊。
她從時章給她的寶囊裡掏出兩張隐身符,給自己和阿南貼上,然後非常輕易地翻越了院牆,走進了這個隻有一進院兒的土域處。
裡面有一個白胡子花花的老頭正在偏房裡烤火打瞌睡,他的頭如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口鼻中還時不時冒出有些特别的呼噜聲,像是…青蛙在叫。
阿南第一次做這般偷偷摸摸的事情,跟着簡從宛看裡面的老頭,臉上是掩蓋不住的興奮。
“宛宛阿姐,他好像睡着了。”阿南聲音壓得極低,簡從宛很費力才聽清楚他說的話。
“行,咱們去找東西吧。”簡從宛牽着阿南往正廳裡去,這裡也上着鎖,簡從宛輕輕施法将這鎖打開,然後将阿南留在了門口。
阿南對這樣的安排顯然有些不滿,央求道:“宛宛阿姐,我也想跟你一起進去找。”
簡從宛摸了摸他的頭,勸道:“乖,你又不識字兒,進去也沒用,就在門口給我看着,有人過來馬上告訴我。”
不識字兒的阿南隻得順從地坐在門口,百無聊賴地打量着四四方方的院牆。
反之進入這裡的簡從宛簡直如遊魚入海,立馬着手翻找起來。首先就翻起了那幾張大得不得了的疆域圖。
臨近的年份她都不稀罕看,直奔最老最陳舊的幾張。
也幸虧這些疆域圖由羊皮所繪,這麼些年才沒有被風化成粉末,她将羊皮疆域圖在窗戶下展開,一連打開好幾張,這才找到宣殊公主還在人間的那十幾年的疆域圖。
那時候東黎國的疆域比現在大了一半,都城也并非是如今的璇玑城,而是一個名叫穗城的地方,那地方更往中州去,毗鄰穿五州而過的臨曲江。
穗城、穗城,簡從宛在心裡記住了這個名字,正欲離開,走到門口時卻又折返,将那塊羊皮圖紙塞進了時章給的寶囊裡。
門從裡面打開,簡從宛擡腳跨過門檻的時候,正巧踢到了在門口貼着隐身符的阿南。
阿南一聲驚呼,緊接着不小心把貼在自己身上的符紙給弄掉了,露出個圓乎乎的身子。簡從宛吓了一跳,趕忙捂住他的嘴,又把掉在地上的那張符紙給他貼上。
“怎麼樣,找到了嗎?”阿南壓低聲音問。
簡從宛嗯嗯兩聲,牽着阿南飛速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們才将走出大門,還在屋子裡酣睡着的白胡子老頭悠悠睜開了眼,哪裡還有半分睡意。
他笑着,不知道在對誰說話:“簡從宛已經把東西拿走了,接下來她就會去穗城,那頭要記得派人跟緊了。”
而外頭,拿掉隐身符的簡從宛和阿南興奮不已地另外進了一家酒樓包廂,将這張偷拿出來的疆域圖好好看了一番。
從前的穗城是東黎國的都城,而今卻已經成為了奉國的一部分,不知又改為了什麼名字。不過隻要這條臨曲江還在,她就能找到曾經的東黎國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