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國地處東州,冬季雖沒有漫天飛雪,卻有着浸入骨子裡的寒涼。
簡從宛帶着阿南重新踏上了璇玑國,從前處處可見的蛇蜂塑像已經徹底消失,魔族在此地曾布下嗜血陣殘害人命一事也被仙族與人族皇帝共同壓下,粉飾太平。
她走過從前五州寶閣所在之地,這裡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連帶着從前如此繁華富庶的一條街都失了往昔的光彩。
阿南作為一棵尚未長成的法力微薄的小樹,來到人間的第一瞬便凍得受不了,簡從宛遂将時章給自己的那對耳環給了他一隻。緊接着又帶他走進了一家裁縫鋪替他添置了一套厚冬衣。
阿南在裡間試衣服,衣裳鋪子掌櫃的見簡從宛也是一身單衣,于是勸說:“這位姑娘,您看您也穿得如此單薄,小店有一套才将裁制好的冬衣,您可要試試?”
察言觀色、見機行事,這是商人最擅長做的事,他見這女子氣質斐然,想必也不是個缺錢的主兒,正好可以将才制好的一套冬衣賣予她。
簡從宛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與時令不符的衣裳,好像确實有那麼一些乍眼,索性決定買一套。
待到半個時辰後,一大一小從鋪子裡出來時都換上了一身厚重臃腫的冬袍,她們看着對方都裹得如同一個雪團子,相視一笑。這下,她們算是徹底融入了人間的冬天。
與人間的寒冷相比,海上的姑射仙山像是一個世外桃源。
蔚藍無盡的大海上生長出一片綠洲,這裡便是俗世之人追逐的求仙問道之地。令人惋惜的是,在不久之後,這裡将會徹底變成一片廢墟。
時章潛在雲層後,俯瞰底下一派生機的姑射山。濁青與詠蒼跟在他旁側,兩個個時辰後,魔族将舉兵攻打姑射山。而仙魔第一場戰争,殷幾術全權交給了時章負責。
時章知道,這是殷幾術對他的試探,不放心置于順帶還派來了濁青明為助力暗為監視的督軍。
“回吧。”
濁青聽到這話立馬放下了放松了下來,按照平常的行事作風先行告退一步。
時章也準備離開,卻聽到了千裡之外來自簡從宛的聲音:“時章時章,我跟阿南已經在璇玑城找地方住下了,你現在在幹什麼呀?”
她的聲音輕快得像鳥兒,聽得人心情大好。
時章用心音回她:“正準備回營。”
“那好,我先休息了,你忙。”
兩人攏共說了三句話便結束,時章眉頭微蹙,顯然對此有些不滿。他還想再說什麼,卻又想起對方說的要休息了,于是隻能作罷。
詠蒼為狼族首領多年,如今既已被時章用血契約束,便也不再保留,全心全意效忠于這位新主。
他的兒子大蒼還有十多位手下被派去了人界暗中保護簡從宛,剛剛他才收到來自人界的消息,說是簡從宛已經好生安頓了下來。
詠蒼知道在時章心裡那個女子的分量有所不同,他同時章事無巨細地禀告了簡從宛與阿南到達人間第一日的所有行迹,去了哪兒,吃了什麼東西……一切的一切都落入了時章耳中。
時章隻是聽着,未發一言。
在即将進入營中時,時章的腳步一頓,他捂住自己的心口,臉上顯露出略有些猙獰的表情。
詠蒼看在眼裡,上前去扶了一把:“都過了這麼些天了,殿下心口的傷可是還未痊愈?”
時章緩了一會兒,直起身子來,“詠蒼,此事,隻你我知曉,萬不能告訴别人,包括她,記住了嗎?”
詠蒼點頭,站在原地望着時章的背影漸行漸遠。
從他的角度來看:仙魔兩族的第一戰,魔尊選擇交給了殷幾術,是為了讓他樹立在整個魔界的威嚴。這位二殿下沒有強有力的後盾,隻有靠自己一戰戰打出功勳,這是他必須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思及此,詠蒼更感前路迢迢而又艱難。
在所有人眼中,時章是殷幾術與人族公主宣殊所生之子,可是沒有人知道,這位所謂的魔族“二殿下”,有多恨殷幾術。
戰啟之時,璇玑國東臨的海面不斷映照如白晝般的光芒,臨海的漁民們最先發現這一奇景,然後傳入了璇玑城。
城民們一個個裹上冬衣走出溫暖的被窩,在寒風瑟瑟的冬夜,對着猶如白晝的東邊歎為觀止。
也不知人群中有誰說了一句神邸顯靈,降福于璇玑,百姓們便接二連三地跪下,朝着東邊的方向三拜九叩。
仙魔大戰所映照出的光,成了他們見到神降的證明。簡從宛站在廂房窗邊,見到街道上跪着的烏泱泱的人群,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年紀尚小的阿南兩耳不聞窗外事,依舊沉醉在甜蜜的夢鄉之中。簡從宛想去海邊看看,于是從寶囊裡拿出了一張時章給的符紙,貼在門上,如此,便可保證阿南安安穩穩地睡上一個好夢,不用擔心有外人打擾。
她拿出往生鏡,讓鏡子帶她去到了海邊。
海風很大,浪瘋狂地拍打着海岸。簡從宛就站在海崖邊,遠眺着在人間并不能看見的姑射山。
她知道那裡正在發生着什麼,或許仙山已成煉獄、□□已淬入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