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回宮複命時，恰巧二皇子也在。

二皇子李琢隻比李璟大三歲，雖為程問雪所生，偏生的性情敦厚，又對皇位實在沒什麼執念，隻想兄弟和睦。

但因程問雪過于強勢，所以李琢骨子裡帶着些軟弱，即便不願意，卻也不敢違抗自己的母後。

“娘娘，話已傳到。”

程問雪正在核對上個月後宮中收支的賬目，順便看着李琢溫習，後宮之事她一向親力親為。

聞此言，程問雪指尖翻動着賬冊，不着痕迹地問道：“良仁怎麼說？”

黃公公瞧了眼一旁正在寫字的李琢，見程問雪并沒有讓其回避的意思，于是說道：“程大人什麼也沒說。”

他與程良仁的那些私話自然是不能告訴程問雪，可若說程良仁一口應下，那萬一事情沒辦成，或是他不盡心去做，那黃公公自己在程問雪面前便沒法交差。

可若說程良仁不肯，人家分明也沒有這個意思，這麼一說，反倒顯得自己在挑撥離間。

的虧黃公公是個左右逢源的人精，他隻回程良仁什麼也沒說。

既是什麼也沒說，他做成做不成，都留用餘地。

聽了這話，程問雪愈發心煩，賬目也看不下去，索性叫人收了起來。

不過原本這事兒就沒指望着程良仁，程問雪問道：“派去的人可有把握？”

黃公公回道：“若是單打獨鬥，未必能成，但咱們勝在人多，娘娘且放心吧。”

李琢聽着二人的談話也無心寫字，他先前便聽說了平英公主和七皇子溜出宮的事，此刻又聽着他們的謀劃，難免不将這兩件事聯系到一起。

于是李琢問道：“母後，您究竟要做什麼？”

黃公公當下閉了嘴，自覺地退出殿去。

他知李琢一向不喜歡自己，隻是礙于程問雪的面子，才偶爾給自己好臉色，此刻離開，便是免得二皇子将火撒在自己什麼。

程問雪溫柔地看向李琢，說道：“琢兒，你長大了，有些事情是該讓你知道的。”

先前什麼都避着他，是因他少年心性，心中藏不住事，知道的越多，與他而言越危險。

可是現在不同了，眼看他年歲漸長，皇位之争在即，若是再不讓他明白自己的處境，他遲早喪命在這場争鬥中，程問雪能幫得了他一時，卻幫不了他一世。

“平商凝和李璟出宮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母後要她們再也無法回來……”

李琢一驚，手中的筆跌落在紙張上，墨水浸染一片。

雖然李琢已經猜到了一些，但聽到自己母後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他還是被吓了一跳。

“母後，您是要殺了他們？不可啊！”

一個是公主，一個是皇子，謀害皇室子嗣，即便她是皇後，也是不可饒恕的事。

李琢勸說道：“母後，母後，他們一個是琢兒的皇姐，一個是從小玩到大的皇弟，他們是皇嗣，是琢兒的親人，您不能殺了他們……”

程問雪猛地抓住李琢的雙臂，不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親人？他們給過你什麼，你就把他們當做了親人？我告訴你，天底下隻有母後才是你的親人，你唯一能信的人也隻有母後。”

李琢癡癡地說：“就算母後為了幫琢兒奪皇位，也實在沒必要殺他們，他們與皇位無礙啊母後！還有璟兒，他也是您一手養大的，您真的舍得？”

“母後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為了你，母後什麼都舍得……”李璟的确是她親手養大，曾經也的确付出過一片真心。

可這宮中爾虞我詐的日子早就教會了程問雪，天底下血親都可以相殘，真心更加靠不住，唯有将那至高無上的權力牢牢抓在手中，她才最安心。

若是李璟沒有跟她一同出宮，或許還能逃過一劫，她可以暫時放過李璟，但平英必須死。

“你可知母後為何一定要殺了平英？”

李琢搖搖頭，平英雖來曆不明，但她隻不過是一個公主，又怎會牽扯到皇位上，為什麼程問雪偏偏就對她動了殺心？

程問雪道：“傻孩子，現在不殺了她，将來有一日，她便會幫着别人來對付你。你以為你父皇要她入宮，真的隻是因為她這半真半假的身世？他是要平英做第二個鎮國公主。”

李琢雖然敦厚，不喜爾虞我詐，但他卻并不愚蠢，對當下的局勢雖然看不完全，但也能看個大概。

平威長公主雖非嫡出，但自幼金戈鐵馬征戰沙場，年紀輕輕便立下赫赫軍功，被封為鎮國公主，亦是天豐當之無愧的名将，隻可惜英雄氣短，一次重傷後，平威再也上不了戰場。

雖上不了戰場，但平威手中掌握了東都及近郊三分之一的兵權，且隻聽命于皇帝李慕慈。

李慕慈忌憚程氏已久，如今雖有部分兵權，但朝中臣子一半是太子黨，一半又被程氏把持，僅有幾個似武陽侯、蘇清谪之流，又無心權勢之争，真正一心向着皇帝的反倒沒有。

所以李慕慈急需一個能争權奪勢，又能一心為他拼殺之人，既然朝中尋不得，他便不得不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子嗣身上。

而阿幼來的恰是時機。

即便阿幼最終難堪重任，也能适時成為一顆和親的棄子，對于李慕慈來說，讓她進宮有利無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