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果然不比草芥，一條鮮活的生命逝去，隻是他人耳中的一句聽說，一個傳聞，除了她的家人，沒有人會真正放在心上。

陳铎死的那一日，她遲了一步，無數夢回時，他質問她為何不早些回來，她說不出話來，找不到借口，想不明理由，她認下了過錯，窮盡畢生時間也要追查出真兇。而此刻，蘭茵的死，仿佛又将她帶回了那日的無助，她下意識想要質問自己，為何沒有救她？為何還要等一等？

“她，她這是怎麼了？”

李瑞一臉驚恐地看着阿幼，認識這麼久，從未見她有過這種神色，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剝了去。

她丢了摧折的木筷，起身要出去，沈昭拉住她的手腕，緊緊握着，唯恐下一瞬，她會消失不見。

“去哪兒？”

“去殺了那群狗東西！”她咬着牙，卻始終壓制不住心中的怒氣。

沈昭的手握的更緊，仿佛在與她比較力氣，他質問着：“殺了他們，你跑得了？”

李瑞也跟着勸阻，“就是，就是，慕容府的護院少說幾十個，就你這小身闆，本王看呐，殺一個都難……”

沈昭好不容易才拉住她，李瑞幾句話便激的她開始掙紮，沈昭冷聲對李瑞道：“王爺，你先莫要說話！”

李瑞被沈昭呵斥，雖然有些不服，但還是沒再開口，讪讪地跑去一旁坐下瞧着。

“你放開我！”

“不放。”

阿幼擡眸看向他，不帶一絲溫情，質問他：“沈昭，你也看不起我？我既然敢去，便能全身而退，你且放心，即便我失了手，也絕不連累你們。”

沈昭搖了搖頭，說：“我自是知曉你的厲害，也不質疑你能否得手，隻是，你知不知道，這世間存公理，有王法，自是有百種方法叫他們償還，何須你親自動手？給我一點時間，再等一等，好嗎？”

阿幼仍舊掙紮着，她強行掙脫了沈昭的手，一邊說道：“我等不及了，惡人當道，我必除之，總要有人出這個頭，他們多活一日，我便多一日不痛快，我偏要親手殺了那群狗東西，我殺了他們，你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何樂而不為呢？”

眼看她拉開門，便要出去，沈昭情急之下沖上前，自她身後環住她，緊緊壓在懷裡。

他說：“你殺一個慕容琰，還有慕容珺，殺了慕容珺，還會有其他慕容氏，‘殺’并不能解決我的困境，反而會把你折進去，小不忍則亂大謀，等不及也要等……”

阿幼喘着氣，沈昭壓的很緊，她根本掙脫不開。

趁着她反抗的沒那麼激烈，沈昭對李瑞道：“王爺，今日天色晚了，勞煩您回去吧。”

沈昭下了逐客令，李瑞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揣着手走到門前，跨出去一步，又不放心地回頭，“這小妮子……”

“放心吧，有我在。”

李瑞眼神在兩人身上逡巡，而後一臉古怪地看着他們，緩緩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幫他們關上了門。

“阿幼，你冷靜一些……”

阿幼似乎真的冷靜了些，她平靜地說：“沈昭，你放開我吧。”

他沒有放開，他不敢放啊！他怕松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了。

“沈昭，盡管你說的或許是對的，可我不認同，我來自江湖，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大道理，我隻知道什麼行俠仗義，什麼是路見不平，拔刀向之，我原本也想着事不關己，不必挂懷于心，想着與你聯手鏟除奸惡，可直面淋漓的鮮血，我卻沒有辦法無動于衷啊！”

沈昭頓了頓，他貼的更緊了些，溫聲問她：“我隻問你一句，今日你去，可還回得來？”

阿幼沉默了，這一去，多半是九死一生，她要如何回答？

“你也知道，自己回不來了，是不是？連你自己都這樣想，你要我如何放手？”

“你……”有那麼一瞬，阿幼不敢呼吸，心裡頭就像壓了塊巨大無比的石頭，沉甸甸的，搬也搬不走，挪也挪不動。

沈昭接着道：“就算不是為我，想想你爹，你爹的仇不報了嗎？你這一路千難萬險是為了什麼？難不成你指望我承你恩情，為你查兇報仇嗎？”

是呀！大仇未報，不該這麼沖動的，怎麼全忘了？

阿幼喘着氣，被他壓的太緊，差點無法呼吸，沈昭察覺後急忙松了些力道。

她自責地喃呢着：“都怪我，是我太沖動，我不能死，大仇未報，不能死……”

聽着她的喃呢，沈昭的心便像被揪住一般，萬分心疼，他轉過阿幼的身子，輕輕擁着她，“不怪你，不是你的錯，萬事都有我，有我在呢。”

阿幼仿佛失力一般，額頭抵在他胸口，她沉默着，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了，隻有沈昭知道，片刻後，胸口的錦衣浸濕了大片，她在流淚啊……

恍惚間，沈昭想起來了，這個來自江湖的姑娘，今年還不到十七歲呀。

她是孤女，亦是俠女，看似冷酷狠厲，實則内心柔軟，她有着一顆俠義之心。俠女不需要人照顧，俠女随時可拼上自己的性命。

可是，這個姑娘，她也會疼、會痛、會不知所措。

……